返回第3章:野犬伏冢,我思无邪(1 / 2)斩悬赏妖魔千万,长生自成首页

“还不愿醒来?”

李玄犬轻叹以火折子燃起烛火。

蜡烛生出橘黄暖光将不大的院子塞满。

它虽无法与悬天皓月争辉。

但它比那清冷月光更温暖,更有人情味。

烛火无言燃烧。

光芒足矣刺破一切虚妄不真。

它一举撕碎了李老汉自我伪装,照亮了胸腔里那颗伤痕累累破碎不堪的心。

还是那座院子。

还是寻常寂夜。

一具浸泡在水中许久,周身浮肿不堪,已然呈现巨人观现象的人形模样站在那里。

李老汉愕然低头看着身体。

兴许是低头吧。

他自脖颈以下浮肿太过厉害,仿佛下刻就要炸开般,躯体上遍布各种鱼虾啃食后的痕迹。

令人触目惊心。

“法师,这是为何?”

李老汉错愕抬头。

顿察李玄犬并未看他,而是静静地在看院子一角。

那里松柏相依,亭亭而盖。

李老汉疑惑上前拨开野谷。

谷植后有低矮荒冢六座。

冢上有曾是家犬的野犬摇头摆尾,发出“嘤嘤”细语,满心欢喜。

大黄?

“噢,法师,小老儿想起来了。”

李老汉幡然醒悟。

“原来我已经死了啊。”

忆起前尘往事。

如鸩酒入喉,灼人肺腑,动人心神。

李老汉脸上分不清喜悲,溃烂到露出骨节的手指遥遥指向潮春湖方向。

“原来在第一年水神祭时,我们,小老儿全家就已经死啦。六口人,全被抓去投江,全都伺候水神老爷去咯。”

老人轻抚野犬脑袋,怅然若失,又开怀笑道:

“这是小老儿养的家犬,它还在,这个家也就剩它还在了。好在不孬,至少小老儿一家生前没白疼它。”

野犬与老主人亲热过后,来到另一座荒冢,满怀悲伤地趴下。

六座荒冢。

六位家人。

曾为家犬守家,后是野犬伏冢。

饲我之恩,赤心以报。

诚如先贤所云。

一草一木,万物有灵。

不外如是。

李老汉倚着苍松坐下。

不舍目光扫过边上五座荒冢,扫过野犬,最后落在年轻道长身上。

院中烛光摇曳生姿。

它本该是温暖的。

如今却只能冷眼相看那位可怜老人,还有他的遗犬。

“是去是留,由你随心。”

“既是如此,有劳法师送小老儿最后一程。”

“阴阳有序,往生也好。”

李玄犬低眉垂目,志心虔诚,以独特音韵朗声唱道:

“十方诸天尊,其数如沙尘,化行十方界,普济度天人。委炁聚功德,同声救罪人……”

先奏告盟天地四府,大奏上帝申牒真司,申奏四值玉文功窗,预奏文牒告盟天地东岳圣帝宫,东极妙严宫,北阴酆都宫,地府十王宫,及年月日时四值功窗。

一部《太上洞玄灵宝天尊说救苦拔罪妙经》念罢。

解去亡魂所犯流年月障,三灾四煞,五虚六耗,七伤八难,及九厄十缠等等冤节。

不知不觉三个时辰流逝。

超度科仪也进入了尾声。

李老汉体表有荧光环绕,已恢复生前模样。

一道朦胧门户自他身后打开直通阴司。

小老头双手合什遥遥一拜,又朝爱犬挥手告别,踏入门户消失不见。

此时已是翌日卯时。

月隐星稀,日出东方。

云轻雾散,天光渐彻。

主持超度科仪半夜。

李玄犬精神略有萎靡。

再看昨夜院子。

围篱腐朽化泥,门扉破烂溃败。

房屋大梁被虫蚁蛀蚀,屋瓦塌了半边盖住灶台。

内有野鸡藏于断梁栖息,外观野兔自墙角破洞出没。

举目破败萧条。

荒宅。

荒冢。

野犬一条。

野谷葵菜无人烹食。

只缘主人早已逝去。

唯有苍松翠柏依旧,无言迎风摇曳暗泣。

李玄犬默默收起法器。

蓦地。

他回想起方才李老汉离去时行的合什礼。

前朝有位佛门高僧自天竺携带经书回到东土,佛教一举大兴。

上至帝王,下至平民。

举国上下倍崇佛法。

自那时起佛教比玄门更深入人心。

如今这合什礼做给道士看。

不就是拜错了神,进错了庙?

超度半夜,最后功劳却被大和尚抢走啦?

李玄犬背起包袱在身,单掌摁住剑柄。

他腰杆挺直举目望向冢上野犬。

身上落满朝露的野犬将头埋在臂弯里,双目紧闭,唯有黄尾轻摇。

知它决心长伴于此。

李玄犬心灵透彻,洒然一笑。

此行见此忠犬,功劳真让给了大和尚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