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不怕被人发现吗?
何九见他不说话,心里七上八下的,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刚想把怀疑对象说出来,就听到金元问道:“从下葬到今天,县衙里都来过些什么人,这些时日,值班的又有谁?”
何九想了想,回道:“戚大人死得突然,当时正发大水,大家都很忙,并未停尸,当晚便匆匆下葬了。第二天百里赍派人收粮,又和人起了争执,老邓带着几个年轻的去处理了,今早才从城外赶回,又被县丞叫去了济民堂帮忙。我带着吴遇五人去了寺庙和住持对接祭祀事宜,准备迎接大人。叶主薄一直在忙着叶河决口受灾区重建和修路一事,期间并没有回过县衙。”
提到这主簿和县丞,金元倒是想起来了,他入城那天就没有见过这两人,一个借口修缮济民堂,一个借口修路,都躲着不见他。
他觉得有必要见一见两人了,就说道:“我要亲自前往叶河一趟,你将院里的坑填了,戚平尸首丢失一事暂时保密,不要向外人提起,以免引发民心恐慌。另外,我已找到林胡踪迹,人就在小记客栈,他受了伤,昏迷不醒,你去医馆请大夫给他看看,记住私下行动,不要声张。”
何九点头,随即去院子里填坑。
温狐套好马车,转身去扶金元。
等金元进入里面坐好,马车使出了一段路,温狐才疑惑道:“你为何要说谎?”
他指的是找到林胡一事。
金元笑而不语,等马车驶到小记客栈时才招呼马夫停车,进入里面。
温孤不知道他又在搞什么,只能跟在后面。
两人来到二楼,进入房间,只见床上躺着一个人,温孤凑近一看,正是画像上的人。
他大吃一惊,转身问金元道:“你何时找到他的?”
金元示意温孤镇定,合上门才转到床边,说道:“他被人追杀,逃到了我一个朋友那里,正好被我遇上,就把他带到这里养伤。”
“你在这里还有朋友,咋从来没有跟我提起过。”
温孤好像遭到了背叛一样,语气十分不悦。
金元见他这反应,心虚地摸了摸鼻尖,说起来这事真不怪他,他自己也是昨夜才知道那朋友消息,就说道:“我先前不知道他在这里,要是知道,肯定会跟你说。”
“当真?”温孤还是不信。
“骗你我天打五雷轰。”金元拍着胸膛保证。
温孤哼了一声,话语充满警告意味:“金元,我可是把你当亲兄弟看待,家底都跟你交代完了,你可千万别跟我耍心眼,要是让我发现你有事瞒我,我绝饶不了你。”
“咋俩吃一块住一块,我能有什么事瞒你呀,别胡思乱想了,你留在这看着林胡,我还得去叶河呢。”金元交代完,就出了客栈。
马夫见他出来,赶忙搬了凳子,等他上车入座,才驱马前行。
路过星云阁时,远远就看见一个少年坐于阁前,正对着一幅画冥思苦想。
画中白发女子一袭红衣,身骑白马,驰骋在林中道上,所过之处惊动栖鸟,好不恣意快活。
金元看着画中景色,画中人,一股熟悉感扑面而来,忙出声喊停了马夫。
他下车,走到少年面前,出声询问:“阁下所画之人,可是见过她?”
少年盯着画点头,说道:“唉,当日匆匆一面,那女子蒙了眼,我并未见到她的眼睛。后来我寻山问水,踏遍世间,看遍天下美人,都没能找到那女子,我本来也试着将自己认为最好看的眼睛画上,可总感觉差了点什么,后来我听人说星云阁有位美人名动天下,便来此,那双眼睛美则美矣,但过于妩媚,不是我心中所想。”
金元又问,“阁下可还记得在哪里见过此女子?”
“青州。”
少年说完抬起头,顿时眼光一闪,大叫道:“就是这双眼睛!”
金元却在听到“青州”二字时早就失了神,呆呆站着不动,努力把脑中记忆都回想了一遍,可是半点关于青州的事都不记得了。
他不记得自己去过青州,更不记得见过画上女子,可他看着这幅画,总感觉好熟悉。
少年激动得抓住他的手,说道:“公子可否帮在下一个忙?”
金元这才抬头看他,一脸茫然。
少年又道:“在下踏遍十四州苦寻无果,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让我在在这里找到了一双最像她的眼睛,公子,请您一定帮帮忙,助在下完成画作,了结多年夙愿。”
金元听到这里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少年是觉得自己的眼睛很适合画中女子,想请他帮忙,助人为乐这种事,他向来不会拒绝,就点头答应了。
他在少年对面坐下,只见少年在画前将笔提了又落,落了又提,迟迟下不了手,半响才说道:“不对,你的眼神太温和了,没有奔向爱人喜悦之情。”
金元尴尬一笑,不答反问:“你方才说只是与她匆匆一面,怎么就知道她是要奔赴心爱之人,而不是寻常踏青?”
少年激动得大喊:“不会错,我当时看得真切,她还穿着嫁衣呢,肯定是刚从家中逃婚,既是逃婚,那她当时肯定已经心有所属,这是去找爱郎的路上,这样敢爱的女子,肯定是坚韧果敢,自由洒脱的,那眼睛,定然是热烈坚毅的。”
嫁衣?
她当时要逃离谁,纵马山林又要奔向谁?
金元想不明白,索性不想了,说道:“既然如此,那在下也爱莫能助了,告辞。”
说完起身要走,却被少年拉住,他眼里露出祈求,说道:“公子且慢,您可以想象一下看见爱人的喜悦之情。”
金元不假思索,回道:“抱歉,我没有喜欢的人,怕是要让你失望了,我还有事情要办,先告辞了。”
金元说完就上了马车。
新口水库是归县最大的水库,几乎承当半个渭南的水利,原本挨过秋汛就没什么危险了,然而水库因疏于修缮而毁闸决堤,直接淹了半个渭南,尤其是下游四县,损失十分惨重。
金元记得,戚平刚来此地时正值秋汛,发大水发得厉害,当时灾情严重,戚平不得已号召当地佃农一起身体力行抗洪,经过半个月的努力总算成功分流抗洪,可由于没来得及修缮闸口,导致好不容易堵住的洪水直接决口,淹了整个县,而戚平也心力绞竭失足坠河而死。
越靠近灾处,已经陆陆续续能看到一些难民。
他们衣衫褴褛,面容枯搜,三五成群坐于官道两旁,见了来往车辆就一窝蜂围上来讨要吃食。
马夫看着前面那辆马车,又看看围过来的人,扬起马鞭一脸凶狠地说道:“让开让开,没有吃的。”
难民还是看着他,不曾离去。
金元掀开帘子,见这些人面黄肌瘦,个头却都很高,说话时还带着一口徐州口音,就知道他们是南下逃难的难民,而非本地受灾的百姓,便说道:“你们进城去,镇上有济民堂,那里有吃的。”
难民听了还是不动,有人大声说道:“我们没有路引,进不了城,本来想着在附近的村镇讨点吃的,天一亮往南走,可惜哪里的房子都被洪水冲塌了,这会儿实在饿得走不动道了,才在此讨要吃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