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云初十分冷静地道:“真心固然可贵,可真心也瞬息万变啊九姐姐。若他日后……”
袁九娘子道:“但凡女子,仿佛总要依附于他人才能得以圆满。”
她转过身来看着薛云初道:“可是于我而言,圆满不一定要向外求索,便是向内探求也是能得圆满的。若要将一生寄希望于他人对自己的施舍,若别人不予,那便也太凄凉了。我更愿意向内求索,唯有我不会负我,唯有我始终会顾我。至于他人……”
“若他可信,言出必行,则为幸也;若是他不可信,他日食言而肥,那也非我一己之力能更改。不若先看当下,须知——”她促狭道:“我表弟可是如今的太子,若他要违背誓言纳妾,可要问问我娘家人答不答应——我可是皇亲!”说着便与薛云初一道笑出了声。
是啊,如今她也不需要等着人来施舍什么,她原本就好,内里足够强大自信,自然配得上她所求的。
待薛云初回了虞府,冷不防发现正厅里正端端正正坐着师父和师叔三人,段氏则眼巴巴地坐在一旁,看着与莫应星一同前来的母亲王氏和大儿媳林氏——也就是莫应星的寡嫂。
这一家人都来齐了,对着坐在左手边的凌无我三人,人数上倒是旗鼓相当。
段氏坐在一旁,面上挂着得体的官方微笑,内里却实如同翻煎饼一般,整个人坐在椅子里留也不是,走也不是。
谁能想到莫将军府能借她的地儿为莫家二郎提亲来了?还是向三位凌师父!
眼见着凌师父脸色不大好,原本口舌伶俐的她除了不停的叫人上茶,竟一时间没了办法。
她能说些啥?
因此在看到薛云初回来的时候,她便如同见了救星一般,真真半日不见如隔三秋。
段氏几步上前便拉着薛云初的手道:“好孩子,你可算是回来了,舅母是说,你总算是回来了……啊不是,你回来了就好,你师父师叔们,正好有事……”
说着便往正厅里看了一眼:天菩萨,怎么弄到这副尴尬的境地,真是作孽。
薛云初见厅里气氛不大好,顿时明白了七八分:好他个莫应星,不愧是袁无错的兄弟,招呼都不打就上门来找罪受了。
“我们凌山派的女子,命薄里从来都没有嫁人二字,何况双双她自己也说过此生不嫁人,还请莫夫人担待些,此事我们不能答应,莫夫人还是替令郎再觅佳媳吧。”凌无绊声音没有半丝波澜,只如同照本宣科般说完了那一段话便闭口不言,十分庄严肃穆地站在了凌无我的身后。
王氏既然是莫世平的夫人,自然是知晓习武之人向来直来直去,就没有因凌无绊的那些话有半分不悦,她端着茶喝了一口道:“妾身知道三位师父从前是先胡皇后的房里人,因此有些话也不藏着了。我知道凌山派的规矩,我家二郎早早就与我说过,但他也说自己心意已决,除了凌姑娘是再不会娶了。凌师父也知道,我那可怜的大郎早早就为国捐躯,便是这二郎……我最放心不下……”
说着便擦了擦眼泪,声音哽咽道:“凌姑娘武功高强,性子直爽,她若嫁给仲予,一不用传宗接代,二不用侍奉公婆。日后二郎定然是要外放的,届时他们二人一同在外,也好相互有个照应,我与他父亲,便,便能闭眼了……”
说着眼泪又下来了,林氏也陪着落了泪,轻轻地推了推自己的婆母。“娘……”
王氏擦了擦眼泪,强撑出一抹笑意来道:“看我这一把年纪了还这样,叫三位师父见笑了。”
凌无我沉默了半晌才道:“夫人切勿悲伤,莫老将军和莫大郎为国为民,数十年来驻守边陲,自是十分敬佩莫老将军。但,国有国法,门有门规,双双这孩子,从小就亲眼目睹自己的生父是如何凌虐自己的亲娘,又是如何趁她和祖母不在的时候将她亲娘给卖掉……自她到凌山派以后,见过的苦命女子自是数不胜数。故而,她早就立志不嫁人。如今就算你们到我面前求娶,我们做师父的也不会作她的主,退一万步的话,若说谁还有这个权利,除了她的生母,怕是谁都不行。三位还是请回吧!”
沉默许久的莫应星道:“三位师父,可否让凌姑娘与我面谈?在下知道此举有些不合规矩,但我总要知晓她内心想法,哪怕最后真的不成,也好叫我死心也死心得心服口服才行。”
凌无我与凌无羁三人面面相觑,又转头望着薛云初,六只眼睛都在问:这可如何是好?
薛云初只得叹了口气道:“罢了,我去寻她,劳烦各位稍后一阵,去去就来。”
“不去!我去见他干嘛?师父不都说清楚了,不嫁人!这辈子不嫁!他、他脑壳子里想啥呢,我老早都说不嫁人了。”凌双双捂着耳朵坐在桌子旁,脚尖不住地点着地,一副如坐针毡的模样。
“好好好,你不嫁,没人逼着你嫁!师父她们也是这个意思。但是!但是莫二郎说要与你面谈,好叫他死心也死心得心服口服,你好歹去见一面……”薛云初好声好气地劝着,轻轻地扯了扯凌双双的袖子。
“哎呀,我不去!我去了说啥啊?还是你替我回了吧,若说行军打仗快意江湖,那是我的强项,但是这我真没主意!不去了不去了。”凌双双干脆站起来,几步走到床榻,躺下用被子将自己蒙了个严严实实。
薛云初便故意道:“哎,也是,这天下的男子都一个样,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见也便不见了,我去叫我二哥和袁七来,将他打出去罢了。”
凌双双一把将被子甩开,坐起来道:“不是,我不嫁人是一回事儿,但是天下男子都不是好东西这句话还是要斟酌着说!姓莫的做人可比姓袁的好多了!”
薛云初道:“我管他好不好呢,不对,不用叫人,便叫师父们将他打出去,打得狠狠的,叫他永远不敢提这件事才好!”
说着便站起来就要往外走,凌双双一愣,连忙趿了鞋子便上前来拽薛云初的手:“哎?哎哎?怎么一言不合就打人呢,你别去,别去!”
薛云初拨开她的手道:“不是,这么僵持着也不大好,我舅母在那儿坐立难安的已经一个多时辰了,我看着替她难受!这样打出去便一了百了,以后都没人敢随便上门给你提亲了,也省得你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