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劬上前一步行礼道:“走到此处有些口渴了,天气冷得很,不知可有茶吃没有?”
袁无错也道:“不若我等一起坐下吃杯茶再说不迟。”
薛云初见状则道:“那便将这暖阁的帘子都拉起来,留着北边的不至于透风进来便可以了。”
大萧虽说男女大防并不算特别严苛,但避嫌总归还是得避一避的。
袁九娘子挨着薛云初坐着,袁无错等四人则坐在对面,程劬坐在最左侧,梁昀瑾则坐在左右侧。
方璒珉老老实实地坐在袁无错身边,笼罩在袁无错的身影里,半天都不敢出一声:这边是玥嘉郡主?阿姐没有说她竟长得如此美貌!想必这汴梁城里想同她家结亲的有不少吧,偏自己自恃报恩,急头白脸地就去提亲了,难怪叫人一口回绝了来。
他肠子都快悔青了。
丫鬟婆子们动作十分轻巧地换了茶叶、为泥炉里新添了银碳,不多时,银银壶里的水便沸腾起来,白色的水汽伴着茶香四处飘逸,叫人忍不住赞叹一句:“好香的茶!”
梁昀瑾道:“闻着倒像是金骏眉,嗯,茶汤金黄偏红,确实是金骏眉。这应该是我大哥从滨州带回来的,前几日与我祖父一道吃过,茶汤甘香,回味无穷,可堪一品。”
几人纷纷称赞好茶,程劬放下茶杯问道:“不知郡主与袁姑娘平日里都喝些什么茶?”
薛云初道:“平日里倒是阳山小种、雨前龙井比较多,这金骏眉倒是不常喝。”
袁九娘子也点头道:“我们府里倒是滁州瓜片喝的多些,花茶也常喝,便是这红茶不大常喝,如今初尝倒是觉得醇厚浓香,也别有一番滋味。”
梁昀瑾道:“稍后便让我四妹妹各备一份,好叫大家都尝尝鲜罢了。”
几人纷纷客气谢过之后,程劬道:“洇州黄茶不知袁九姑娘可曾尝过?”
袁九娘子摇头道:“还未曾吃过洇州黄茶,可与那鄂楚之地的鹿苑毛尖有什么不同吗?”
程劬道:“自是有不同的,梁兄既然给在坐的各位都备了一份,没道理我这里有新茶还藏着的道理,不如一道都送一份,还请各位莫要推辞才好。”
薛云初端着茶慢慢地饮着,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程劬,此人眉眼间长得倒是颇有几分顾氏的样子,但与那程咏蝉到底都是程家人,也略有相像之处。
他今日这是……要继续在袁九娘子面前刷存在感?
她犹自思索着,冷不防袁无错伸手道:“你杯子里的茶都冷了,我给你重新倒一杯。”
还没反应过来,手里的茶杯就不自觉地递了过去,等袁无错将杯子拿走了,她才寻思:这茶还没冷啊?
梁昀瑾看着袁无错一副宣示主权的模样,只是低头弯了弯唇角。末了他道:“郡主别光喝茶,也尝一尝我府上厨子做的滴酥鲍螺。甜而不腻,应当是合郡主口味的。”
薛云初闻言便接过那碟子滴酥,拿了银匙尝了一口,这才对袁九娘子道:“嗯,确实不会太甜,刚刚好,九姐姐也尝尝看。”
几人正喝着茶,梁四娘子带陈五娘子和严大娘子过来了。
梁四娘子笑到:“三哥哥,你们几时过来的?嗯,是在泡金骏眉吗?好香,快给我和严妹妹、杨妹妹也来一杯。”
两人便在梁四娘子的安排下,一左一右坐在了薛云初和袁九娘子的身侧,自己则坐在了最右。
严大娘子话不多,坐下拿了茶杯便道了一声谢便不再说话,连梁四娘子问她喜欢什么茶点,她都只简单的答了一句:“都行。”
一时间暖阁里气氛有些尴尬起来。
几人正讨论着茶饼是三喜居的好一些还是樊楼的好一些时,冷不防严大娘子问到:“不知郡主如今过的是哪一日的生辰?”
薛云初愣了一瞬,她的身世虽然相当隐秘,但在汴梁的官宦世家中恐怕已经不是什么秘密,自己原本的生辰应当是九月初二,但阿娘给她的生辰是五月二十八日——可严大娘子此话又是何意?
她眼风里看到梁四娘子轻轻拉了拉严大娘子的衣袖,为了不让梁四娘子为难,便答道:“如今还是过从前那个生辰,早就习惯了罢了。”
严大娘子正色道:“郡主如今贵为皇家之后,自然要以原本的生辰为准才对,须知生辰八字早就决定了一个人的命数,若随意更改,恐生其他枝节。”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养恩虽重,但生恩也不能忘,郡主说,对吗?”
若换了旁人来说,只怕是要觉得这人是故意来找不痛快的,但薛云初望着郁郁寡欢的严大娘子,到底没能生起气来。
她只缓缓答道:“人的命格不一定全数由生辰八字而定,俗话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还有句话叫‘尽人事,听天命。’你可知,我阿爹曾与我说过,‘三分天注定,七分靠人力’。人不能因为被一句话或者几个字画了圈子,就任由自己在那圈子里毫不动弹,自己的命运总要握在自己手里才好,严姑娘你觉得对不对?”
严大娘子听了这番话,忍不住瞪大了眼睛,半晌才低头思索起来。
薛云初看着严大娘子,不知为何从她身上道一股落寞之气,那股子暮气沉沉的情状,完全不似她这个二八年华的少女所该有的气象。
丞相嫡女,锦衣玉食,可到底她为何是这副模样?
在往偏厅的路上,程劬趁着袁九姑娘带着巧儿等薛云初的时候,走了过来。他见四下并无什么人,便略有些紧张地道:“袁姑娘,这是我随阿娘返回洇州的时候,专程找人定的一只珊瑚手镯,放在我这里很久了,今日特地带来赠予你,还请姑娘不要推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