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铭义听说二妮子被许配给了瘫子,魂儿便顿时飞出九天外,晕了好半天才回到阳间,急得嘴唇发抖却讲不出话来。自己心心念念的宝贝,别人猛不丁要拿走,自然便觉得更加珍贵,更加不能舍弃了!虽然不能这么比喻,但是二妮子一旦嫁到别人家,再和她亲热讲话就别想了,就是见一面都难。也不是难,是不能啊。非亲非故的,没事去瘫子家找他老婆,算怎么回事?铭义一开始是想二妮子做妹妹的,后来虽然有些不一样了,也还没有娶进家门做老婆的明确想法。二妮子见铭义发呆,便哭着说:
“你乐意俺跟别人过日子?”
“不”
“那就娶俺,娶俺呀!”
“可...可是...可...”
“可是啥呢?都这时候了,你咋还吞吞吐吐的嘛!”
“...妹妹”
“俺知道,知道。你娶了俺,俺做你女人又当你妹妹”
“就做妹妹”
“谁说做妹妹了?谁说就做妹妹了?你木头吗?木头吗?俺要嫁给你,和你睡一床,和你生好多好多小子!”二妮子说着说着便大哭起来。
二妮子话讲得再明白不过,要铭义娶她做老婆做烧锅的。可是,丰铭义觉得不应该是这个样子,心里总觉得怪怪的。如果不娶她,她以后就和别人过日子了,而且老公还是个瘫子。跟个瘫子过日子,那不得受一辈子罪么!想想二妮子要给瘫子端屎端尿一辈子,丰铭义徒然就忿怒了,就心疼了,一跺脚说:
“娶!”
二妮子见铭义说娶,一下就高兴得跳起来,一把搂住他脖子,对着他的眼睛鼻子嘴就一顿猛亲,说:
“俺就要做你女人,做你的女人...”
两个青涩男女暴风骤雨般拥抱亲热了会儿,丰铭义毕竟还是不太习惯不大自在,便轻轻推开一脸幸福的二妮子,勾着头说:
“我...我怎么娶你呀?”
“抬花轿娶呀”二妮子羞红着脸说。
“可是...可是...还钮提亲呢”
“找俺爹去呀,就是俺爸”
“我...我连房子都钮”
“芦柴搭棚子”
铭义送走了高高兴兴的二妮子,回到柴棚子里和王老头打个招呼,便匆匆回了红石矶,到五显大帝庙找到李侉子说:
“我要...我要娶二妮子做烧锅的”
李侉子一愣,见丰铭义满脸满眼都是红的,不像随便开玩笑,便嘿嘿笑了笑说:
“俺知道,你叫铭义,看芦柴场的孤儿。你刚说想娶俺家二妮?那好啊,你给俺家做三间房子吧,土坯草屋就行,砖瓦的更好,再加十块大洋。怎么样?”
丰铭义立刻怔住了,呆看了李侉子好一会,便双手抱头突然蹲在地上,什么话都说不出了。晚上,王老头见铭义回来就倒在草铺上,眼睛直勾勾望着棚子顶,不吭也不动,便逼着铭义说出原因,这才叹了口气说:
“你太老实哟。就你这样子,自家去女娃儿家啷个行嘛,找长辈商量一下噻。请有脸面的,或是长辈过去提亲,也是给人家脸面嘛”
说得是,婚姻的事就得长辈做主。他虽是孤儿,但是家族里还有好多长辈呢。请长辈拿主意,再由长辈请媒人上门提亲,这才是正道。
第二天麻麻亮,丰铭义就找到彰文大伯家。丰彰文是族长丰佳梁大儿子,今年五十出头,日后是要接替丰家族长的,有事找他正是合情合理。当然,这也是老兵棍王老头教他的。丰铭义找到彰文大伯,哼哼唧唧的蚊子哼一样,丰彰文半天才听明白,便“切”了一声说:
“钮出息的东西,你才多大呀,就猴急了?亏你也喝了几年墨水,别讲你钮钱给李侉子做房子送聘礼,就算大家凑给你,你能保证今后背得起他那一大家?你不晓得他要的不仅是几间房子吗?”
昨夜还信心满满,这会儿却被彰文大爷狠敲了一棍,丰铭义顿时满脸羞惭。是的,他丰铭义自己的房子都还在梦里呢,哪里有钱有力背得动李侉子一大家。唉,认命吧。可是又舍不得二妮子,不甘心让她给瘫子端一辈子屎尿,这可让丰铭义难死了。他失魂落魄的在大街上昏走,撞了人被人骂了也不知觉,懵懵懂懂来到挹江学塾门口,正要进去,却被里面一个孩子的朗朗读书声唱醒了,便惶惶缩回了脚。
挹江学塾是丰家的家族学馆,除了本族子弟外,还有几个至交亲朋子弟。丰家人丁兴旺,学龄儿童一年比一年多,而年龄导致的学识水平也是参差不齐,所以就把学塾分了两个学间,一边叫童蒙馆,另一边叫学惯堂。童蒙馆教启蒙阶段的孩子,除了学行为礼仪和日常规矩,更多的是跟着先生诵读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之类。学惯堂里就是开讲了。因为有两个馆,故而除了经年的稽老先生外,再聘了个专教童蒙馆的李先生,李先生走了又聘了个张先生。丰铭义受李先生教了三年,因不是“念书的料”,便只在学惯堂里听了一年半的开讲。那时候张先生还没来呢。这么多年过去,要是稽老先生还记得他倒还好,要是把他忘记而赶他出来,那就丢八辈子老脸了。可是,人都到了门口,不进去和先生问个好,好像也不大好。丰铭义正犹豫着该不该进去,忽听照壁后传出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