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月月底,尤其是过年前的那段时间,镇上的老人好像变多了。
不知是不是张右安的错觉,反正只要他一出门,外面铺天盖地全是老人。
他不禁有些疑惑:“孩子们哪去了呢?孩子们都老了吗?”
张右安尤其注意到银行门口的老人最多。
冬天本该是龟缩在家里的节气,虽说人类不用冬眠,可至少也应该去到暖和的地方,烤烤火,吃点瓜子,喝点热茶以及坐在吸烟的男人旁边,看着他们将烟头和扑克牌一起扔出去,在桌子上訇訇摔着,啧声说道:
“刚刚不该那么打!”
可偏偏这群老人就要作怪,他们哪个暖和的地方都不去,就在银行门口坐着,在工作人员上班之前就坐在那里,将他们的三轮车横在门口,预备聚众闹事一般,或许是年老给他们的底气。
等到那扇被风尘染黑的卷帘门拉起来后,他们一窝蜂全挤进去,将手中的身份证和存折交到工作人员手上,在自助的机器面前排着长队!
腿脚不好的老头甚至会将他们的脚踏车骑进银行里面,如同孩子一般左右扭动着前轮,企图让车子动起来,又不愿意碰到别人!
并且在他们的眼睛里,机器只是机器,工作人员才是自动的那个。
到了需要验证身份的时候,他们小心翼翼的,让本就迟缓的动作变得更加缓慢,也许是冬天的缘故,各个关节都藏着积雪,是一个个冬天存下来的,比存折里面的钱更多,冻住了一般,无论工作人员怎么要求他们,都无法即时照着说的去做。
“刚刚我不是眨眼了吗?”
他们总会这般反抗,以此证明他们做的动作是对的!
工作人员可以在这样的磨练中将韧性抚平,连带着所有的脾气和骄傲。本来他们都是来求她办事的,现在倒成了他们的佣人,像被父母使唤的孩子似的,没有丝毫的底气拒绝。
永无止境的队伍和永不翻篇的动作啊!
最后她的指纹都被磨平了!
张老太太可用不着受排队的罪,她本就腿脚不便——那双臃肿的脚好像更肥大了,为了弥补她母亲被裹的小脚——又加上肖兰陪在身边,她自然会将这种事情交付给她的亲女儿。
这种时候儿媳妇是万万不能信赖的,即使老太太是个顶好的人,即使家里面的所有人都在她的荫蔽下慢慢变好,她也无法将这个任务交付给其他人——儿子结婚后也成了外人,唯独肖兰可以,或者是张右安。
因为张右安考上大学的缘故,但凡是他在家的时候,老太太总会把这个任务托付给他。
张右安也是每次都应下来,他之所以没有觉得不耐烦,完全是因为里面大有甜头在!
一般情况下,老太太的存折里面会每个月发放三千多块钱,至于多多少是不一定的,而且发放的日期也不一定。
往往国家那边已经发下来了,到了城乡这块,偏偏又会晚上些许时日。
张右安不在家的日子里,肖兰时常会在电话里面抱怨:
“你外婆又说我没给她拿钱,你说人家钱没下来,我给她拿什么?反正说什么她都不会信,只能一天天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