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嫔妃服制,大多皆是用丝线缝制。当然,皇后身份尊贵,乃圣上唯一正妻,与妾妃总是身份有别,其朝服用缂丝绣成,享有‘一寸缂丝一寸金’的说法。娘娘……没听说过吗?”
裴贵妃强装镇定,问道:“长公主从何听说此说法的?”
微澜笑容越发明媚:“重要的不是说法从何而来,重要的是——娘娘是否认为,妃子不可使用缂丝的规矩乃‘繁文缛节’?”
裴贵妃大为惊惧。
原她以为,将缂丝绣制在外衣里部,两披上一层薄纱不仔细瞧看不出来。
但怎么能!
现在该答是,还是不是?
裴贵起紧紧攒住衣角,两臂尽力掩住胸口绣线绘成的杜鹃花,黑衣明线,在阳光光芒照耀下格外显眼好看。
微澜欣赏着这道风景线,拿起小几上点心盘子里的杜鹃花糕——只剩寥寥两块。
现在是深秋,压根本没有春日里盛开的杜鹃花,但微澜深知上一世穆琮舟初登基,时值最为宠爱贵妃裴闻珺,为她建立冬暖阁,种满了杜鹃花。
裴贵妃喜爱杜鹃到了什么地步呢?
四季要赏,点心要吃,衣服上要绣。
刚才看见她来的时候,夺走微澜注意的不是裴闻珺的容貌,而是她胸腹部那一朵娇艳欲滴的杜鹃花。在缂丝绣线绣制下看起来活灵活现,栩栩如生。
这样仿真的杜鹃花,也就只有缂丝能绣出来了。
到底之前见过刘宝林衣服上的剑兰,两相对比果真相形见绌。
“杜鹃花糕香甜软糯,好吃自然好吃,然而杜鹃含毒,贵妃娘娘千万不要贪嘴。”
微澜这句提醒,裴贵妃以为此事就此翻篇,方要开口,微澜笑道:“我是骗娘娘的,宫中御厨谨慎,万一来日太医发现糕中有毒,十个脑袋也不够砍,娘娘不必担心。”
贵妃讪讪道:“明安长公主真喜欢开玩笑。御厨们能将杜鹃花糕呈上,自然无毒。”言语至此,她有些许刻意避开话题,另道:“不知殿下喜食什么糕点?臣妾下回邀约殿下前可早早备上。”
“娘娘。”微澜语气骤变,“您仿佛没将本宫的话放在心里头呀。”
这是裴贵妃开始怼明阳时第一句话。
长久没有开口的明阳惊讶地望向姐姐,微澜握住她的手,微微浅笑,犀利又会说话的眼睛宽慰了她的心。
“殿下想说什么?”
“其实不算小事。”微澜回过头扬眉道:“本宫不似贵妃豁达,是块朽木;更不似贵妃尖酸,性情温和,但非软弱之辈。皇后禁足,贵妃擅自穿上缂丝衣裙出来招摇,岂非欲取而代之?!”
“殿下慎言!”
“放肆。”微澜一声呵斥,甩袖起身行如流水,“本宫何尝没有慎言?明阳何尝没有慎言?反倒是贵妃娘娘您,一再言语咄咄出口即伤人。自己不守规矩用缂丝绣衣裙,反说明阳不遵礼节,还胆敢攀扯太后,言语狂妄至极。数罪并罚,该当何罪?!”
微澜字字有力,句句铿锵,清点完她所有罪名,直接把裴贵妃架在火炉上烤。
裴贵妃不知从何时便止不住地颤抖,此刻更是怕得厉害,豆大汗珠滑落,洗去了那一路脂粉。汗香随水珠散发开来,阵阵馨香萦绕亭中,扑入人鼻。微澜皱鼻:
怎么还是杜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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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看得上兴,丝毫没有意识到心情已经繁杂至他从来没有繁杂到的地步去了。
虚假。
“走罢,”这人突然出声,刘公公旋即应和道:“是,陛下。”
“去望云亭。”火侯已经烧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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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罪并罚,只怕需贬妃而不止。”
某道没有想过的声音响起,惊起一阵惊涛。
微澜转头,一位步履轻盈的男子后随一行人宽宽而至。
黄色龙袍并不如同初次见面那般光亮夺目,唯是铬黄泛红,更加深沉些。出行随便,到底也不能像个闲散王爷似的穿,今日这套休闲,帝王威仪尚在。然而来人风度翩翩,再沉闷的穿搭亦能令他穿着温文尔雅,器宇轩昂。
更特别的,青年帝王眉目深邃,神色幽若,染上一丝深沉“厌世”态度。
看得微澜想哭。
雅人深致要有个度,他这样的,就太深了,
太深了。
“陛下?”
微澜尽量掩去心头惊异和悲伤,问道:“你……怎么来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