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州八百里加急,南方失地俱已收复,曹侍中应该知晓了罢?”
明殿之上,天子坐高堂,手中把持着一本奏折。
明殿之下,臣子立低位,这位姓曹的大人今年已七十有六,按理说老早到了致仕年纪,偏偏他犟,不愿还乡。先帝多次劝说其还乡未果,最后一次甚至在满朝文武双目睽睽下当众落泪,哀叹一首《咏臣叹》,词中惆恨绵绵,词调悲凉催惨,吟来哀转不绝,唱出多少天下有志之士不能报国之恨。下朝后倾刻写出千字请辞书,字字戳心,句句入骨。先帝阅毕,又惊又悔,哪里还有让他致仕之心?遂恳留曹申,使曹侍中曹申大人一直留到现在。
曹申叩头恭贺道:“老臣祝贺陛下收复陈州,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眼下南方失地尽数收归我朝,景帝与先帝遗愿了确,九泉之下可以瞑目。”
高座上的人轻笑:“对于我朝自然是天赐之喜,聂大都督功勋卓著,自要封功重赏。除去三军应论功行赏,朕欲犒赏聂氏:聂大都督官升太尉之职,封卫国公爵。聂氏嫡长子升定远将军,可爵位世袭。嫡妻关氏,封一品诰命夫人。”
曹侍中颜色肃穆,一直不声不响听着,心中有所思量。直到皇帝问他:“曹卿可有何异议?”后答:
“启奏陛下,老臣绝非因聂大都督官职高于臣之上而心存妒忌才信口雌黄,只是陛下,太尉之职乃正一品,皇上为我朝有大都督此材心悦不已,到底他未至不惑之年,此般年岁怎能与亲王、帝女平级?为细水长流之计,臣以为不可。”
不为人知的,皇帝唇角微扬:“哦,那为细水长流之计,曹大人有何见解?但说无妨。”
“皇上,聂大都督此次建不世功勋,必然知道您会龙颜大悦对其优待厚嘉,他常年在外征战不明秉性如何,若他懂得树大招风收敛锋芒尚可,若他好大喜功洋洋自得,陛下不得不对其敲以警钟。老臣拙见,太尉之职可改升从一品骠骑大将军,与国公平级,为示抚慰,再可,其嫡子升至壮武将军,赐勋位护军,予其嫡女清扬县主封号。”
骠骑大将军是一个武散官,官位高留守京城,即使掌有兵权也是翁中之鳖。即若聂峥崎不服气就给他儿子一个正四品将职,再赐个勋。待摸清楚他的性格之前,横竖面子功夫做足他也不好说什么,毕竟人言可畏,平头老百姓哪清楚这是留守之计?一没直接收他兵权,二把他好吃好喝供着,一人得道全家鸡犬升天。他敢有所怨怼,民间就可传他不识好歹的流言。总之老实本分一阵子后皇帝再慢慢给嘉奖由头不迟。
目的达成,皇帝笑道:“曹侍中高瞻远瞩,好,朕便允了侍中所言。”
曹侍中谢恩,突然想到某事,面色略有些迟疑,欲言又止。
今上最见不得故作神秘,便要曹申有话直言。
曹侍中方拘礼:“陛下,臣听闻数日前皇后娘娘触怒龙颜禁足甘露殿,臣……”话到嘴边,他稍作不决,最终选择掀袍下跪,“虽说后宫之事外臣不得干预,可后宫之事时常牵涉到朝堂之事,大都督此番回京必然深负民心,老臣斗胆奏请皇上解除聂皇后禁足令,以免民间流言蜚语议论皇室。”
皇帝仍旧面带微笑,可接下来所言每一字都显诡异无常:
“好,依曹侍中劝诫,朕,会解除聂皇后的禁足令。”
曹申倒吸凉气,此刻已是汗流浃背,浑身只觉得汗津津;自知今日已讲太多不敬之言,现在更加一个字也不敢多说。
终是皇帝破了氛,他背过身,开口仿若鬼魅幽语:“陈州大捷,大都督回京,皇叔的病……好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