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力道起身，言行恒后知后觉，太近了，过了社交的合理范围。

心下感念好友，无意间的举动，终止了他的失礼。

莫争能放心让她单枪匹马地上，叶真大概是能理解的。是想看她武功的上限，又或许是要探究她路数到底出自哪里。

老头的武功大概率是恢复了，可能还更胜从前。所以他是有压轴保她的底气的。

无论是哪一种，叶真其实都不大恐慌，如果不是系统强制关机，即便打不赢，她也自信在场之人，没有谁能留得住她。

最后眼前一暗，武力骤失那一刻，那种，半成品玩意果然不靠谱的落地感，更甚于害怕。

如果最后系统都不能保她，着急后悔也没有用了，本来也是死过一次的人。

“大师兄，”叶真声音有轻软的疲惫感，“我不打没有把握的仗，大师兄的愧疚感恩也要适当减少。”

玄真门弟子都是因为这样或那样的原因，被莫争带上山抚养成人。莫争于他们而言，不仅是传道授业的师父，更是如父如母。

言行恒又怎会真的因为叶真而迁怒他师父。是他品行端正，知书达礼，时时想着以报叶真万一罢了。

“我有说过的，三清山有我所需，大师兄如此情切，往后同门的日子，我岂不要束手束脚？！”

言行恒一时无话，周身焦躁倒是趋于平静。

他短促地笑了一声，是无奈中带着点放心的那种，他说师妹遇事沉着的胸襟，为兄自愧不如。

脑中却飞快地列了一系列治疗方案，连和师父一起上京找御医的念头都出来了。

其实莫争医术不错的，只看门中弟子皆会岐黄之术，便可知一二。加上近水楼台，三清山不少奇珍异宝，皆是杏林界千金难求的药材。

早些年，常有名医上山采买，后来又有官宦或商贾，成群结队上山挖取。进了山，便如放狼入羊圈，不少濒临灭绝物种惨遭猎杀。

普通人上山又容易迷路遇险，所以师父后来才设了障眼法，非特殊情况，否则大部分人也找不着路上山了。

只是莫争医术再好，也从未涉猎眼疾这一块啊。

“是被剑气所伤还是中了暗器？”当时情况太混乱，他们功力皆受剑气所阻，陈丰年甚至都不知道她伤到了眼睛。

难怪整个上药过程，她脑袋都不带偏移一下，汗巾递到眼下也没有察觉。

陈丰年不知何时举了个火折子，火光映亮她冷白的五官，似冷玉生烟。

她眼睛实在生得漂亮，眼珠圆润生光，宽长的双眼皮拉长大圆眼的比例，细密卷翘的睫毛，将下眼睑的卧蚕打下一层淡淡的阴影。

此时她眼皮低垂，恰如一场黄昏雨里，垂颈的菡萏，不灼人，兀自成画。

叶真轻咳一声，白玉生光的脸颊难得地掠过一抹窘态。

“一时贪念，夺了剑，谁知一入手就失控，两剑合一时，剑气纵横肆虐，就是那时被伤着了。”

叶真微抬下巴，眼晴明亮，看人认真。若非她自个招认，没人相信这样一双眼睛会看不见。

“没有任何痛感，就像是极亮之后陷入黑暗，过阵就会好。”

她兀自点头，讲：“我有——我有些经验，这次也不会是大问题。”

“去过南边吗？”陈丰年突兀问道，几人一时怔忪无声。

“是下江南？”叶真语带迟疑。

陈丰年嗯了一声，说：“长江以南，行恒说过要下一趟江南，出去之后，我们就随行一趟吧。”

有，吗？

言行恒疑惑状。

陈丰年续道：“顺道去拜访一下天都门。”

在言行恒反应过来的同时，林松雪“扑哧”一声笑了。

他仰躺在树杈上，右腿屈起，一节衣摆悠悠荡下，侧脸对着他们。

闭着眼，他语气快活：“陈丰年你好没意思，我人在这呢，你拜访了林少主，到天都门可就不用递名帖了。”

“没想越过你。”陈丰年说。

陈丰年斜倚，肩膀处与树身衔接，腰以下线条流畅挺直。双手虚虚地垂着。

这动作，旁人做来或散漫或塌腰含背，而他能让人想起山上松柏，挺拔隽永，内敛卓绝。

“林公子，”陈丰年声线醇厚，徐徐在握：“不知请贵门圣医出手，有何要求？”

林松雪胸膛起伏，清亮的嗓音一旦混入情绪便炸开一般

他笑着，话说得快：“武林秘籍，奇珍异宝，这些我天都门都不缺，当然，圣医也不缺。”

林松雪侧身，他目光下落又收回，“不过人嘛，哪有样样齐全的时候，就看你能拿什么请得动他了。”

叶真寻了个舒服的位置往后靠，人有真本事才能恃才傲物。无论哪个领域的佼佼者，大多都是脾性古怪，也对，这才符合高人形象。

想要打动这类人，要么投其所好，奉上世间难寻至宝，又或许是老生常谈的——眼缘。

合了对方眼缘，人可能跟你成忘年之交，又或许不计报酬帮你一次，全了一段缘分。

不过叶真不急，系统要是不能给她复明，那就想办法见上对方一面，有系统在，她总能作弊。

“林少主，”言行恒拱手。

“若我能护得少主安然无恙下山，还恳请贵派出手，治我师妹的眼睛。”

此话一出，叶真黛眉微蹙，心头烦躁起来。

长大后，她孑然自在，已经很少有被情绪牵动的时候。

到这里一不小心也挤入了武林高手行列。却是第三次有失控，焦躁的状况。

林松雪倏地弹坐起来，兴致盎然问道：“言行恒，潜龙渊你也能信步来去？”

言行恒撇开头，不置可否，“要是轻轻松松就能出去，我还和你谈什么条件。”

林松雪挑眉，摆明了我不好骗：“玄真门盘踞三清山百余年，自家地盘，要说你们一点门道都没有，谁信？”

言行恒只觉得好笑，这些人，一边忌惮，一边侵犯。

周身气息倏地转冷，他说：“三清山不是玄真门私有，高山仰止，没有人能将它纳为己有。

千百年来，经历多少代人心血，才筑成三清圣地的问道瑰宝。后又几经战火摧残，先祖集毕生才学，于渊内设阵，就是庇护山中生灵和建筑免遭涂炭。”

言行恒冷眸望来，眼中并无嘲讽。可他站在那里，你就知道上山问道和山下红尘的具像化。

“先祖仙逝多年，潜龙渊依然威慑武林，无人能犯。江湖中以为凭的是什么，因为阵与天合，便是我玄真门，也没有任何捷径可走。”

“林少主，我身先士卒，愿以性命——”

“大师兄！”叶真骤然打断，听着听着就变了味，哪里就严重到以性命相托的地步。

“若我这眼睛非天都门医圣救治不可，我先礼，再不行，打到他行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