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没给我这个机会。
在我闭目养神快结束的时候,他唤我“小蛇。”
我睁眼看他,不知他有何吩咐。
他往窗子的方向抬了抬眼,“毛球刚刚送来了果子,你拿过来给我尝尝。”
我心中疑惑,毛球同我分享的果子,相柳向来不上心不理睬,怎得今日突然起了感兴趣?
我不明所以地爬到窗台,将果子推到地上,再接着往相柳那儿推。
毛球今日摘来的果子个头也忒大了些,再加上我还虚弱着,推起来格外吃力,辛苦了好一会儿还没达到路程的一半。
我似乎知道相柳的目的了。
他起身走过来,将我和果子一块儿提溜起来放到桌子上,看着我,半天不说一句话,我被他的眼神盯得越来越心虚,躲到果子后面不敢看他。
我也不知道我到底在心虚什么,明明是好心办了一件好事啊。
“你躲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相柳将果子移开,审视着我“我很好奇,你跟着我这么久了,怎得灵力不增反退,我喂你的那几滴血都浪费到哪儿去了?”
才没有浪费!我很想大声为自己辩驳,可惜张开嘴,只有嘶嘶嘶的声音。
相柳当然没明白我的意思,而直接告知了他的决定:
“看来是这儿的环境不适合你修炼,改日我便送你去玉山瑶池,那儿的灵气强,对你会很有帮助。”
我不想去,我想抗议……
论效率,还得是相柳,我怎么也没料到,他口中的改日,就是第二天。
当看到他翻一翻手,变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贝壳后,我先是不解,随之不妙。
这个贝壳构造和相柳在海底所住的那个大差不差,不过是小了一些,把我整个身子放进去完全不成问题,便是进去后也能有足够的空间活动。
贝壳大张着嘴放在我面前,仿佛在对我说:“进来吧。”
“进去吧。”
这是相柳对我说的。
我转头幽怨地看着相柳,无声地抗议,他面若冰霜,没有一丝波澜,我改变了策略,来到他跟前,扯了扯他的衣角,温顺地在他手背蹭了蹭,再用可怜兮兮的眼神看着他。
“我只想跟你在一起,我不想离开你。”我在心里说。
相柳的神色缓和了一点,抬手摸了摸我的头,苦口婆心地劝我道:“我知道你不舍,但我军务在身,总带着你不免有些不便,这个贝壳是我用灵气所筑,你进去后我让阿獙送你到瑶池,在那样好的环境下,你才能更快地成长,等你有能力打开封锁住的贝壳之后,便能再来见我,我答应一直在这儿等着你。”
他从来没有一下子说过这么多话,看来是真的很想把我送走,没有回转的余地,我很失落。
我知道他的不易,也知道他是为了我好,我若辜负他的期望,强留在他身边,又有何意义?
那便好好告个别吧,我爬上他的肩膀,迟疑了片刻,随即以最快的速度,用吻鳞在他唇边轻触了一下,表达这段时间对他照顾的感谢。
我本还担心他会不会不高兴,但他没有。他的嘴角扬起了一个极为微小的弧度,若不是我贴的近,还真察觉不到。
我在他的注视下慢吞吞地爬进贝壳,转头看他白袖一挥,便将贝壳牢牢锁上了。
我听不到外界的声音,只能感觉到有一阵颠簸,随后归于平静。
贝壳里的安静让我第一次感受到孤独寂寞,即便当初独自窝在天界蛇园幽僻的小山洞中的时候,我也没觉得这么孤单过,好像被全世界流放、遗忘,无声无息地消失,就像从未存在过。
我一定要出去!
相柳在这个贝壳上灌注的灵力不少,开合处一丝缝隙也无,浑然一体,完全就是被锁死的状态,除非我能修炼到比这股灵力还要强,或者相柳哪天突发奇想亲自来开启,否则根本没有可能出去。
我无法,只能沉静下来潜心修炼,在这里面,我不会感到口渴或饥饿,亦无从知晓外界时光如何荏苒,事事如何变迁,我的生活单调非常,只有带着相柳气息的灵气陪伴着我。
每次休息时,我都会回想那两年里和他相伴的点点滴滴,他的每句话我都记得清楚,他的样子我也一刻不曾忘记,还有那只叫毛球的小鸟,我笑了,毛球,也不知道我出去后它还会不会和我分享那些酸酸甜甜的果子。
我也会遐想些出去以后的事,要以什么面貌见他,他看到我人身模样会不会惊喜,我要和他说好多好多话,把我埋藏在心里的所有都跟他说,对他的感谢,对他的爱慕,对他的思念,我都要让他知晓。
日子久了,我心里又多增添了一份害怕,他是不是把我忘了,一只微不足道的,仅仅在他百年的岁月中出现过两年的小蛇,与人类口中的“擦肩而过”没有分别,他有什么理由记得我呢?
后来我终于能化成人形,可还是无法打开贝壳,看来相柳对我的要求还是有些高度的,好在那时我已然参透了修炼的要点,再加上周围源源不断的灵气的帮助,我相信不久后定能出去,与他重逢。
能维持人形后的我,常常会对着空气自言自语,一来是防止自己出去了以后说话不流利,二来我也得组织一下我想对相柳说的内容,他那么忙,肯定没有时间听我东扯西扯,我要用最简洁但又不失真诚的方式,表达我心中所想。
可事实如此残忍,我的一切准备在失去他后变得毫无意义。
若早知道那是最后一次见到活着的他,我宁愿一头撞死在他脚边也绝不离开。
若如初,悔不当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