粘腻、湿热、汗津津,这是今天的天气即时报。
严思故活了37年,按他的预算,他会在67那年死。活了大半辈子的他第一次踏足泗水。
大灾变后的这里很糟糕。
不喜欢,下辈子不来了。
兄弟们都死在这里是其次,主要是因为环境太熬人。
海水的腥味,腐尸的烂味,垃圾的酸味,这叫炒菜。
因为他觉得这些味道都在迅速地攻击他。
蟑螂一家在开会,蛆虫一家在野餐,蝙蝠一家在睡觉,这叫生鲜。
因为虽然它们都把严思故当成了餐桌上的三文鱼刺身,想要活剥他。
今天下小雨,明天海水上泛,后天地里向外冒土水,这叫煲汤。
因为严思故的衣服永远也干不了。
大灾变前的泗水是什么样?
严思故一脚踩死有他半个手掌大的蟑螂,慎重地思考了这个问题。
他忽略了从身旁跑过来的老鼠小队,啊不,大老鼠小队。
这里还是要给北方耗子一点尊严的。沿着公路,向西方稳步行进。
太阳正值头顶时,严思故找到了一个荒无人烟的小渔村。
太阳依然正值头顶时,但严思故更加坚定下辈子不来了之后,他找到了一家诊所。
他敲了敲诊所的门,屏息等待。
不多时,门内传来行尸的“嗬嗬”声。
五只左右,不多,还好。严思故又敲了两下。
等了20个数,没有增加。
严思故拉开门,仅容一尸通过的间隔。
行尸晃晃悠悠地向早餐赶过来,鱼叉干脆地从眼眶捅进去,拔出来,下一个。
六次抬手,六只行尸倒地。
严思故巡视一番房间,没听到活人或死人的动静。
条纹和点点的血迹分层落到墙上,厚重的霉味呼扇严思故的鼻子。脚踩到地板上,碎玻璃“咯吱咯吱”地报警。
越过两三个挂帘房间,他找到了配药房。检查了保质期后,严思故一手扯下背包,一手往里扒拉药品,跟收果子的老农没什么两样。
他绕到后院,中间每经过一扇门就用老办法,省时省力地处理掉行尸。
“咡——呃咡——”
严思故的神经瞬间紧绷,以背抵墙,偏头观察。
虚惊一场。
几头野驴聚在断墙后啃食灌木丛。
严思故想请头驴帮自己背包,如果它不愿意,那就请它给自己加餐。他受够水果罐头了。
束紧背包、加固。抹开额头的汗。一步一顿。一步一顿。屏息凝神。
只剩一米远时,严思故和驴群同时跳起。
离他最近的灰驴仰头高吭,前蹄跃起,后蹄弯曲蹬地。
严思故比它更快,不到一息,双脚离地飞扑到驴背上。
手指成爪,狠狠扣住它的皮肉,指甲都差点嵌进去。
灰驴带他向外狂奔。
飞过断垣的一瞬,严思故疑惑地想道:它跑得过行尸吗?
杂草杂树横生的村落里,一只骂骂咧咧的驴背着一个骂骂咧咧的人。
他们一头扎进僻静的树林里。
当四面八方的枝条疯狂殴打严思故时,他心想:坏了,这是位大爷,惹不起。
一驴一人都想置对方于死地。驴想颠死人,人想打死驴。
他们维持这一份微妙的平衡,滚下一处谷地,仿佛生死之交。
即使滚成了一个人形打人柳,严思故仍不愿放弃新交的朋友。他紧紧地拥抱住挚友,一手摸向腰际的匕首。
灰驴也热情地回应好友,它的两只后蹄交互互踢,拍出一阵掌声。
严思故怀疑自己的小腹和大腿都变紫了。他奋力揪下一撮驴毛,帮朋友剃了半个头。
远处传来野驴妈妈的呼唤声,灰驴用热情告别后,头也不回地冲向家的位置。
临走前,它没忘记再补两脚,当作离别礼物。
严思故手肘撑地,艰难地弓起身体,像一只煮熟的虾。
他在心里出口成脏——疼得他根本说不了话——缓慢调整呼吸,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环顾四周,严思故有些茫然地眨眨眼。驴是回家找它妈了,那他呢?他该怎么回去?
晚饭没了,没关系。药都还在。严思故翻检背包,里面的盒子都扁了,有些撞成了不规则的球体,但没丢没坏。还好,还好。
严思故安慰了自己几句,找路回家,顺便掏出了黑盒子。
“咔哒——”
“找到药了,但丢了头驴。”严思故先给未来的自己或下一任黑盒子主人报了个喜,“药的种类很齐全,量也足,短时间内都不用发愁了。”
随后报忧:“就是烤驴肉跑了。没关系。它们就住这附近,我总有一天能吃上的。”
“我迷路了,在树林里。暂时还不担心,食物和水都足够,绕一绕就出去了。”
严思故的童年是乡土味儿的,茂密的树林对他来说,透着一种疏远的亲密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