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了,由于你太能说,朕将你命名为“刘吵”,钦此。
“我宣布,我要把费利蒂姆号上所有人平安带回家!用我的荣誉保证。”
好,有气魄。是个男人。
“还有,我要——呃,有人把舱门打开了。别,程哥,不要!行尸进来了!快——”
……
祝你成功吧。但看起来希望不大。
黑盒子里传来行尸撕咬肉块的声音。
人在尖叫、呼喊。
肌肉被扯下、咀嚼。
严思故赶紧旋转按钮。他怕这种声音会引来呓语或行尸。
不管哪个,都不是现在的他能应付得了的。
杂音——丧命时的尖叫声——行尸的“嗬嗬”声——杂音——尖叫声——杂音——尖叫声——“嗬嗬”声——
妈的,不会要出事吧。别叫了。
气急之下,严思故一巴掌拍向黑盒子的旋钮面。
瞬间,世界安静。
严思故呆愣了一秒,随即,反应过来。
同时按住所有旋钮就是开关键。怪不得刚才转半天没反应。之前也是,他倒在床上时,压住黑盒子了,所有旋钮被同时碰到,所以播放了录音。
神经,什么破盒子。开关这么不走寻常路。
又问候了制作者的爹娘几句,严思故思索它的故事。
这么一会儿,有三个“记录员”。严思故用了李天安给的词。
时间跨度还很长。
“……大灾变。原来他们管这玩意儿叫这个……第一次听说……还挺贴切……”
严思故回忆刚才听到的录音。
刘吵的语气迷茫且惆怅。他是刚得知官方对这次灾难的称谓。
停顿时的气音和间隔,让严思故感受到了他的无助。他甚至听到了一声苦笑。足见刘吵的心境阴云密布,无奈、无措、无力。
中国官方通报里首次使用“大灾变”这个词是在去年11月8日的卫生报告里。
小姑娘提到了四月十三日,也就是说,时间至少是去年11月8日到今年4月13日。
比起对抗呓语的工具,这个小小的黑盒子,更像是他们的记录本、日记本。对,就是一个传递时的共享日记本。
每一任主人都用它记录了自己的所见所闻,自己的亲身经历。几句散碎的语言,支离破碎的情绪泄洪,不同时空的人们共历同一悲剧。
老天爷,你的造物未免也太苦了。
严思故捣鼓这儿几下,捣鼓那儿几下,搞清楚了它的基本用法。旋钮用来听,按钮用来录。
可是,严思故研究半晌,也还是没有搞懂它是怎么充电的。没有插口接口,没有安装电池的地方。
黑盒子是咋工作的?续航能力这么强。
之后找个人问问。对了,小潭会这个。他就爱跟他的破烂儿待一起,下次见面……
严思故刚想起来,小潭死了。席超的刀子太利了。
“8月22日,晚上。泗水省沿海某港,我不知道这是哪儿。从清乌涯上跃下来,顺流漂会儿,淹不死且没残废的情况下,走一小时就能到。
我大概是这个黑盒子的第四任主人。我也不清楚,录音没听全。
他们都有事儿要干,有人生目标。知道要去哪儿。而我什么都没有。”
惆怅完之后,严思故才意识到,他讲话没头没尾的。后来人再听,哪能听懂他在叨叨什么。
“我说的‘他们’,是指黑盒子之前的主人。有个小伙子要带一群人回家,失败了。
“不然这黑盒子也不会落到别人手上。有位大姐,跟同伴折在海上了。有个小年轻,和队友死在探索的路上。
他们都知道自己要干什么。回家、活下去、新希望、生存。
我好懵的。我该干什么?
大灾变前,妈的癌症没挺过来,走了。现在想来也是好事。没受那些罪。
关哥带着我,一路拉扯一大帮子人,他不容易。陕西到福建,九个月。马上就能进基地了。
“席超这小子藏不住了。都没了,人都没了。就活我一个。
累啊。人活着,好累。”
严思故按下了录音的暂停键。他“看”着床角,目光放空。虚无裹住他,向四周蔓延。
咽咽喉咙,严思故把黑盒子举到嘴边,“咔哒”一声,“基地在漉金。休息几天后,我过去。弟兄们到不了了,我怎么都要替他们去一趟。再说了,还得替帮菜把芯片送过去。那里有军队驻扎。世界上哪儿还有比这更安全的地方。”
像是想到了什么,严思故皱起眉来。“没有药了,抗生素用完了。纱布、碘酒、胶水也都没有了。明天去找物资吧。
“关哥说,从清乌涯到基地前哨战,全速前进需要5天才能到。如果从这里出发——妈的,老子连这里是哪儿都不知道。明天还得弄张地图来。”
若非万不得已,严思故实在不想和活人打交道。
人心隔肚皮。即使剖开皮肉,抓出心脏观察,你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有的人能把自己的亲生孩子扔到行尸群里,只为自己能活命;为什么有的人可以毫不犹豫地把救命恩人活活饿死在枯井里,只为多拿一块儿金表;为什么有的人即使把鲜肉丢给行尸取乐,也不肯可怜一下物资穷竭的老人。
严思故有太多的“为什么”想要问出口。可面对人类时,他往往只能保持沉默。
关哥倒是不介意这些。
“我有神眼,老严。只要人往那儿一站,嘿嘿,被我盯上一刻钟。我就看清楚了。”关浩大笑,重重拍打严思故的后背,像一头和蔼的豪猪。
那你怎么没看出席超狼心狗肺呢?
关哥,究竟是什么害死了你?
你太轻信人类,你太高估自己。
“我会活着进去基地,带着兄弟们一起。
“记录员:严思故。
“记录结束。”
严思故正式成为共享日记本地第四任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