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20章:以柳易播之刘柳(2 / 2)遗落长安四十年首页

桂江东过连山下,相望长吟有所思。

这次刘禹锡第二次被贬连州,似是天意。大雁北归,目尽天际,猿猴哀鸣,愁肠寸断。君驻柳州,我居连州,中有漓江相连,相信漓江的水会连接起你我那不尽的思念。

柳宗元读罢刘禹锡回诗后,禁不住泪水涟涟,这次分别仿佛生离死别一般,心中有说不尽的话。于是,柳宗元又做了一首七绝赠与刘禹锡。这首诗或许是最能体现柳宗元当时的心境-《重别梦得》:

二十年来万事同,今朝岐路忽西东。

皇恩若许归田去,晚岁当为邻舍翁。

全诗不着一个愁字,但却在表面的平静中蕴蓄着深沉的激愤和无穷的感慨。

“二十年来万事同”,公元793年,21岁的柳宗元和22岁的刘禹锡同中进士,两人第一次相见的那一刻,仿佛已经是心灵相通。二十多年来,诗人和刘禹锡有着极为相似的命运,共同经历了宦海浮沉和人世沧桑。在创作上,两人趣味相投,互相唱和,都在诗坛文坛留下不朽的佳作。政治上,两人一起进京应试,于贞元九年同登进士第,踏上仕途;同朝为官,一起共事;一起参与永贞革新,谋议唱和,并肩战斗。后来风云变化,二人同时遭难,远谪边地;十年以后,二人又一起被召回京,却又再贬远荒。共同的政治理想将两人的命运紧紧相连。他们用自己的深厚友情共同谱写了一段文坛佳话。

“今朝岐路忽西东”,一个“忽”字点出了诗人对于光阴飞逝,转瞬别离的惊心与不舍。“西东”也非随意代指,正是他们一个被贬广东连州,一个被贬广西柳州,用词正切实事。

“皇恩若许归田去,晚岁当为邻舍翁”,由于是再度遭贬谪远地,柳宗元似乎已经预感到这次分别之后很难再有重逢的机会,但他强忍悲痛,掩藏了这种不祥预感,而是以安慰的口气和朋友相约:如果有一天皇帝开恩,准许我们归田隐居,那我们一定要做邻居,白发相守,共度晚年。与最好的朋友做邻居,是柳宗元多么美好的愿望啊,可惜,他的这个美好约定最终未能成行。

刘禹锡会意好友田园清梦的约定,亦唱和了一首七绝给柳宗元《重答柳柳州》:

弱冠同怀长者忧,临岐回想尽悠悠。

耦耕若便遣身世,黄发相看万事休。

刘禹锡何尝舍得与这个生死之交分别?兄弟二人在弱冠之年相识,彼此早已知道对方心怀忧国忧民的焦思,如今在分别之时往事历历在目,一路走来的辛劳与困苦似乎更加深重,而我们拼命革新的结果却如云烟般消散,怎不令人悲愁满怀?算了吧,临老了,我们什么都不要理了,就安安心心相陪晚年,坐看庭前花开花落吧!

柳宗元读诗后更是不舍,随即又做了一首五绝给刘禹锡《三赠刘员外》:

信书成自误,经事渐知非。

今日临歧别,何年待汝归。

饱经沧桑的柳宗元,细细回顾自己与刘禹锡的过去,省悟许多挫折和打击似乎都是自己书生意气使然,柳宗元将自己对生活的感情和盘托出,再次劝告好友与自己都能从梦幻的理想王国中走出来,不要再遭受命运的折磨。毕竟人生苦短,以后还能不能再见,唯有天知道。

如此沉重而痛苦的感叹,让处事多抱无所谓态度的刘禹锡也深感忧愁,但他的性格到底要比柳宗元达观得多。他回赠柳宗元《答柳子厚》:

年方伯玉早,恨比四愁多。

会待休车骑,相随出尉罗。

刘禹锡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他安慰柳宗元说你我都正值壮年,离先贤“六十而化”还为时尚早。我们不幸遭遇打击,我们壮志难酬,我们满腹忧愁,那我们不如找机会早点逃离仕途罗网,远离官场,归田隐居,遗世耦耕,不亦乐乎?

至此,两人这才结束了这场哥们版本的十八相送,从此天各一方。

柳宗元性格忧郁,不似刘禹锡这般豁达,他对这次分别尤其不舍和悲伤。

而事实上,柳宗元的不舍和悲伤并不为过,长期贬谪生活的打击和艰苦环境的摧残,使柳宗元的身体受到了很大的伤害,在这次衡阳分别四年后柳宗元就因病死在了柳州任上,或许当时在衡阳的他已经预感到这次分别就是永诀!

刘禹锡和柳宗元这对历史上有名的朋友典范,他们志同道合,肝胆相照。刘禹锡长柳宗元一岁,两人才华横溢,不分伯仲,同是二十出头同榜进士及弟,后来共同参与“永贞革新”,政治抱负一致,哲学思想上两人也都有唯物主义倾向,柳宗元著《天说》,刘禹锡则著《天论》,可谓是相得益彰。

他们是年青时志趣相投的至交,是彼此人生当中的投影,是对方最为重要的知己,是革新之路上生死相托的战友,也是同甘共苦的命运共同体。而两个也都有一定的佛学渊源,命运之中似乎冥冥之中注定了两人不平凡的友谊。

刘禹锡和柳宗元性格各不相同,但他们不同的性格却有着相似的灵魂,高度契合的内在,让他们成为终生的灵魂伴侣,他们相互对望,都能在对方眼里看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