患难见真情的,除了元白,还有另一对难兄难弟。
那就是与元稹、白居易同年被贬的刘禹锡和柳宗元。
之前说过815年刘禹锡被贬播州(今天贵州遵义),柳宗元被贬柳州。柳宗元知道二人被贬的信息后,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自己的处境,而是设身处地地为刘禹锡考虑。刘禹锡上有八十岁老母亲,老人家哪经得起这番长途折腾?再加上播州地处西南,偏远困苦,刘禹锡可能再无重回京城之日。
柳宗元急得不行,毅然向唐宪宗上书陈情,希望以孝道感动宪宗:“禹锡有母年高,今为郡蛮方,西南绝域,往复万里,如何与母偕行。如母子异方,便为永诀。吾与禹锡执友,何忍见其若是?”
柳宗元在奏折中表示,刘禹锡的母亲已经80高龄了,那时播州还属于蛮荒之地,不说播州蛮化未开、猛兽横行,就是这么长路途的颠簸就可能让老人家有性命之忧了。
柳宗元怕宪宗不同意,接着再奏写道:柳州虽然也远,总体条件还是要比播州好得多,希望宪宗能体谅刘禹锡母亲的不易,让刘禹锡代替自己去柳州,而自己去条件恶劣的播州。
宪宗怎肯听一个贬官的建议,幸而当时深得宪宗信任,并且对刘、柳皆有好感的裴度看不下去,于是从中斡旋求情,宪宗才改变主意,改贬刘禹锡去连州(今广东清远连州),连州也属荒远州郡,但条件还是远好于播州,而且距离也没有这么远,而柳宗元还是贬去柳州。
刘禹锡之前还一直被蒙在鼓里,正做着去播州的准备,直到改任连州刺史的旨令下达时,他才知道是柳宗元为他上书以柳易播向宪宗求情才换来现在峰回路转的结果。刘禹锡不禁热泪盈眶,有友如此,夫复何求?
元和十一年(816年),刘柳两家,扶老携幼,负书担橐,顶风冒雨,一路同行。
此次他们没有选择永贞元年两个被贬永、朗二州时所经由的蓝武驿道,而是改走长安至洛阳再南下的两都驿。这道不象蓝武驿道那样都是崎岖山路,尽管路绕得远些,但却是平坦易行的大道。
刘柳两人虽然都是满怀孤愤抑郁,但两个好朋友能结伴而行,两家人相互照顾,途中不时有老友故人迎送酬唱,让沦落天涯的他们多少还能有些慰藉。
好朋友是困苦生活的解药。
虽然两家人出行是被贬远州的行旅,但两个好朋友在一起,还是欣慰多于惆怅。
两家人晓行夜宿,终于到达衡阳。衡阳地处南岳衡山之南,横跨湘江,水陆行走便利,是东来西往南下北上的交通枢纽。
而衡阳也是刘、柳两人要依依惜别的伤心地了。衡阳歧路,偏东去连州,偏西去柳州。到了衡阳后,他们就将要从此分道扬镳,各奔东西了。
往后前路茫茫,世事难料,这对命运坎坷、前途渺茫、英雄路窄、志同道合的天涯断肠人,此一别,何日见?
即使是千言万语也难以言表,在此即将临别分袂之际,两位大诗人以其横溢的才华,相互唱和六首诗歌以诉情深。
柳宗元知道这一别不知什么时候再见了,他想到好友刘禹锡生性豪放,说话直截了当,容易得罪人,情感细腻敏感的柳宗元首先情不自禁地提笔写下这首赠别诗《衡阳与梦得分路赠别》:
十年憔悴到秦京,谁料翻为岭外行。
伏波故道风烟在,翁仲遗墟草树平。
直以慵疏招物议,休将文字占时名。
今朝不用临河别,垂泪千行便濯缨。
诗中回顾了上次被贬远州十年所经受的艰辛困苦,劝诫好友以后要谨言慎书,不要再乱发牢骚(这次他们被贬就是因为刘禹锡和柳宗元在玄都观赏桃花时,刘禹锡一时“嘴欠”写下《元和十年自朗州召至京,戏赠看花诸君子》,得罪当朝权贵所致)以免再遭祸患。而今日一别不知何日再见,大家多多珍重吧。
在诗中,柳宗元丝毫没有计较刘禹锡的桃花诗连累自己再次被贬,柳、刘二人用行动演绎了怎样才是真正的朋友,好朋友要患难与共啊。
冬去春来,湘江边上,乍暖还寒,刘禹锡领悟到生死与共、肝胆相照的好友之深情意,感慨万千,遂回赠一首《再授连州至衡阳酬柳柳州赠别》:
去国十年同赴召,渡湘千里又分歧。
重临事异黄丞相,三黜名惭柳士诗。
归目并随回雁尽,愁肠正遇断猿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