攸王后惊讶了片刻,她思衬着无论是老斗手还是那三个年轻的船卒,都是在严维之后打过照面的,难道是趁着混乱有一个人绕过严维溜了进去。
“是老船长吗?”攸王后着急地问道,如果是老船长,那么大祝的情况就危险了。
楚材摇摇头,“我没有见过这个人,他的脸上有一道很长的疤,身手极其好。”
这艘船上还有其他人。
攸王后被这个念头刺了一下,她微微昂起头,又随着呼吸缓缓回落。
“赫儿,去把这人的裤子脱下来。”
攸王后指了指壮汉碇手的尸体,她自己则捡起被扔在的地上的粗布衣服。
“这是要做什么?”楚材不解地问道。
攸王后扶了扶额,艰难地干咽了一下,仿佛吞下了一把沙子,她忍不住清咳了一阵,才开口,声音又飘又沙哑,“兵者,诡道也。”
楚材穿上壮汉碇手的衣裤,面朝里,侧躺在门外,他的伤口没有包扎,里面的衣服湿黏黏地压着。每当他快要闭上眼睛的时候,倚靠在门后的女人就伸出手指,轻轻戳一下他,接着他又睁开眼睛。
真无情。
楚材呼出一口断断续续的热气,感受着船身的摇晃,他们都在等待。
下一个来的人,不知道是朋友,还是敌人。楚材想说点什么,又怕惊扰了等待,只得看着一条木缝发呆。
过了一会儿,楚材抬眸,发现那个无情的女人睡着了,苍白的脸上泛着红晕,湿了的头发垂在船板上,她的儿子代替她守着门,手里握着一根短短的棍子。
楚材想到了自己,他也在年少的时候做出过这样认真又可笑的姿势,用尽了力气阻拦,但父亲还是被拉上了战场,死在了一个很远的荒原。
等到了岁数,他也上了战场,不知道会不会死在这个很远的海上。
跟忠君报国的梅将军不同,楚材没有那么崇高的想法,这个国家留给他的只有动荡和慌乱,那些繁荣的赞歌听起来像裹着小刺的米糊糊。
可是梅将军待他们很好,第一次吃到肉还是他赏的,楚材留了一块,晒成肉干,等到哪天顺路带回家给母亲吃,后来不知道哪一天就发霉了,他只能用火燎了几下,吃掉了。
“你叫什么名字。”楚材问道,再不说话他就要睡过去了。
“姬赫。”
“听说你是太子。”
“是的。”
“国家灭亡了就没有太子了。”
姬赫抿着嘴唇没有说话,他垂眸看向躺在地上的武士,年轻的脸像落在淤泥里的一张白绢。
“我想回家。”楚材说道,他把头又偏向那道木缝。
“我也想回家。”姬赫抬头,没有表情地看向廊道尽头。
过了不知道多久,廊道尽头传来摇摇晃晃的撞击声,姬赫收紧了身体,短短的指甲钉进手心。他慌张地看了一眼睡着的母亲,伸出一只手来。
“让你阿娘睡一会儿吧。”楚材轻声说道,他伸出手指,将门拉近了些,只留下一道狭长漆黑的细缝。
阿娘也唱过歌的。
只是,她再也不会唱了。
所以,楚材也没有了一定要回去的理由。
发霉了的肉干,又苦又咸,连心里都是这个味道,一丝又一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