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仍深,浓稠如墨砚,细雪纷飞,和着疾风劲吹,凤城城墙上铬黄索伦军旗呼呼作响。
整齐浩荡的索伦骑兵大军自城内鱼贯而出,井然有序高视睨步。
领先带队的小将更是神采奕奕,中固来人报捷,谷阳已经拿下。
将军此番将先行军的任务交予他,他定要杀个安人屁滚尿流立下汗马之劳。
不知不觉已疾驰数里之外,忽地坐下战马遽然一个趔趄,前肢就欲跪地,他连忙勒绳收力,奈何马儿前冲劲道太大,仍是轰然倒向一侧。他猛地被甩下马来,浑身巨痛,还未回神,视野可见的队阵,处处如此,四下人仰马翻,
紧跟着周遭瞬时响起了密集冲锋金鼓声,小将心头亦是打鼓如麻,急忙大喝:
“敌袭!”
“列阵!”
周遭数人正预备整装再动,却见人群再度骚乱,小将赶忙拧目紧望,
惊慌乱窜的己方兵士里,竟有数队安军骑兵已经悍然之姿冲进索伦人海,搅的四处人嘶马扬,但他们却毫不恋战,往返穿阵数次竟扬长而去。
七慌八乱里,索伦小将紧紧嗅去,空中正弥漫开浓重的火油味道,瞳孔猛地睁大骇然急吼:
“有火油!”
“退!”
叠叠声浪跌宕往后,然而凤城东侧尚有骑兵人海往西层层涌至而来,又哪里有路可退。
小将此刻只觉世间如此寂静又如此喧闹,
耳畔是自己清晰急促喘息声,身边是战友踏地叫马声,远处是肉体碰撞摔倒声,
眨眼间,更远处破空声带着热浪扑面而至。火箭遇油只片刻功夫,浓烟弥漫人群,明火飞速蔓延。
他蓦地被人撞飞跌倒,密密麻麻人群轰然踏背而过,火光映过他卒然惊恐的绝望面容,心中末了只余一个念头,
索伦,完了。
火海已成,箭雨再至。
漫天黑云撕裂空气呼啸而去。艳光里惨叫呼声不绝。
索伦军溃势已成。
……
凤城县衙
“报!”
“将军!安军已经进城了!”索伦护卫周身乌漆墨黑,惊慌禀道,显然于火海历经艰难才回至此地。
“你们这群废物!”
堂中虎背熊腰的壮年男子圆目怒瞪,他异常不解,为何他摧枯拉朽一般拿下凤城的索伦大军,忽然就打不过节节败退的安军了!
“将军,不若东退吧,”护卫颤颤巍巍说道。
壮士一脚踹过去,大声骂道:
“退回去等着被砍头吗!”
想到去了青河的纳尔当初立了军令状,他一时冲动亦跟着同表决心!现下却要丢了才拿了一日的城池!回去还是要死!
“该死的细作,居然使诈骗我等出城!”壮汉正欲开口问那群入城的细作人在何处,
“将军!不好了!”又一索伦兵士疾跑而至,大喘一口气呼道:
“安军快到衙门了!”
壮士眉头紧拧,疾步踱来踱去,忽然身侧有人靠近,他瞥去来人,见那着衙役褐色短襟的年轻男子开口道:
“将军不若去图拉寻兄长求援吧。”
求松尔忽?
松尔浒眉头蹙起更深,内心十分抗拒,他的兄长松尔忽,仗着自己军功颇多,阿母又是阿爹正妻,素来瞧不起他,他本就在他面前卑躬屈膝,以为此番松尔忽能拿下图拉,他亦夺了凤城,日后他终于也能在桑卓甚至王庭有一席之地!
但现下两万骑兵竟就要败了!
正犹豫着,堂外传来一身大喝:
“想走?晚了!”
“要么即刻缴械投降,要么!”来人狠狠长枪戳地,铿锵有声:
“亡于此地!”
松尔浒凝目扫去周遭,县衙里立时已乌泱泱布满了安军,他紧紧握住手中弯刀,难道真乃天要亡他!
忽然,他聚眸一处,朗目玉面的年轻男子身着青色官服,安人文官,眼中精光一闪,提刀疾步掠去。
他一动,堂内仅余索伦兵亦扬起手中兵器,堂内登时又是一片乱战。
谢季立于顾成珏身侧,本是想尽早随左玉入城寻人,现下见堂中索伦壮士来势汹汹奔来身边人,心念一动,他瞥了旁侧护卫一眼,本欲拔刀对战的数人略退了两步。
松尔浒眼见一手就要拉到年轻男子,正奇怪安人文臣为何面不改色亦不躲闪,倏地那年轻男子身后一少年提剑刺来,
他手臂陡然侧移躲过长剑,顺势举手大力一挥拨向来人,少年拧身躲避却还是被劲力逼的退后两步。
他嘴角勾起,眼里精光更盛,扬起另一手长刀劈向年轻男子,受伤的人质亦可为他所用!
这侧移须臾,身后有长枪戳来,他呲牙欲要强行接下,却忽见那青年面上似有笑容一闪而过,怒气填胸,长刀去势更猛,眼底迸出亮光,人质即将到手!
“大人!”少年焦急大喝。
风云掣电间,
“砰!”
蓦地旁侧又顶来一刀柄,生生接了他全力一刀,刀柄鹰纹玄飞闪过眼底,身后长枪已至,肩膀疼痛蔓延全身,
不待他反应,周遭涌上众多安军兵士,耳畔是兵器稀稀拉拉落地之声。松尔浒眼神涣散,
他,输了。
凤城索伦军,真的败了。
“多谢大人。”年轻男子侧身拱手真诚说道。
谢季转首望去,男子镇定自若,头发丝都没乱一根,还是云淡风轻熟悉的讨厌模样。
“顾大人好气魄。”他似笑非笑道。
自对面索伦人提刀而来,他一直凝神注意身旁人,性命之危亦未胆怯半步,是仗着护卫武艺尚可,或是自己亦身怀绝技。
初见时他确是察得他足下虚浮,应是常久身子有疾所致,当真是他想多了?
但为何他与左玉似曾相识?
到底是陛下钦点巡察御史,回京还得再查探一番才是。眼下不是试探到底的时机,下次...谢季眼底一动。
“有谢大人此处坐镇,顾某有何畏惧?”年轻男子舒目轻笑道。
谢季亦是回以冁然一笑,“顾大人日后定要时刻如此才好,”
“北镇抚司的梅树风景,可还等着大人。”
“谢大人切莫再拿顾某打趣。”
“谢大人,”左玉轻咳一声,冒声无奈开口。
二人气氛欲渐冷凝,京都的人说话真乃让人头疼,堂内仍有索伦俘虏,现下并非他们打机锋时机,
谢季被人打断似有些许不悦,寒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