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杨不悔和冷谦聊了一会往事,转而问道:“冷叔,你是从何处而来?到武当不会只为卖弄武艺吧?”武当诸侠听得此言,纷纷围拢上来,听听冷谦此来的目的,但听冷谦长叹一声道:“实不相瞒,在下自大明朝初立,便潜入宫中作了一名太监…。”众人闻得不免一阵谅嘘,那冷谦又道:“朱无璋那厮用卓劣手段至我明教总坛人众死伤殆尽,在下幸得保住性命,实不甘心见那朱元璋窃取我明教胜利成果,即而潜入宫中,持机行刺,屡次均告失败,不想数年以后,竟阴差阳错练就一身奇功。”宋远桥接道:“这就叫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冷总管这真是可喜可贺呀!”冷谦一摆手苦笑道:“朱元璋那厮心胸狭窄,妒贤忌能,胡惟勇一案枉杀上万,前些日借太子大婚,火烧庆功楼,一帮开国功臣也灰飞烟灭了,试想此人如此残暴,怎能作一国之君,故而在下潜出皇宫,欲联络江湖各门派共商讨伐之策。”俞莲舟接道:“冷总管出来去过何处?可有分晓?”冷谦又是一阵长叹道:“在下也无须隐瞒,第一站便去了少林寺,但空闻空智二位神僧不冷不热,好似无动于衷,老朽不胜心寒呀!”宋远桥接道:“此事非比寻常,两位高僧又岂能轻言妄为?”冷谦接道:“听宋大侠之意,武当也是爱莫能助了?”宋远桥无言,但听一人道:“冷总管好似多此一举了?”
众人大奇。寻声看去,却是四侠张松溪,他素来智慧过人,众师兄弟听他口出此言,均不解其意。冷谦也是一愣道:“四侠何出此言?”张松溪淡淡一笑道:“冷总管身居皇宫大内,距朱元璋那厮可说一步之遥,而冷总管轻功举世无双,功力又深不可测,若有心取那朱元璋性命,可以说不费吹灰之力,又何须在江湖中四下联络?这岂不是画蛇添足?多此一举吗?”其众诸侠闻言纷纷附和,冷谦长笑一声道:“四侠果然见识不凡,老朽若要取朱元璋性命,可说易如反掌,但若真为之,那后果可就难收拾了。”张松溪立接道:“冷总管是担心天下会从此大乱?”冷谦点点头道:“朱元璋那厮残暴不仁,但毕竟天下一统,老百姓也盼得太平,朱元璋若一死,太子又软弱无能,一众兄弟势必明争暗斗,你争我夺,万一失控,天下必将大乱,兵戈再起,百姓们岂不又要生灵涂炭了,这可不是老朽危言耸听!”张松溪默默点头,不再言语了。俞莲舟接道:“那依冷总管之言,最好的结局又如何呢?”冷谦不回反问道:“我心中若有最好的结果,又何须返回皇宫,来见少林、武当?”宋远桥叹道:“冷总管胸襟宽广,宋某着实佩服。”冷谦苦笑道:“宋大侠过奖了,在下何尚不是一百姓?如何不想过平平淡淡的日子?再说明朝源于我明教,若明朝真有个三长两短,那我明教众多死难兄弟的鲜血也就白流了,故老朽相比一般人,更在意这来之不易的太平天下!”诸侠闻言,不禁暗暗点头,均自沉默起来。
“娘”忽的一声脆叫,打破众人沉默,两个小孩一高一矮手拉手缓缓走来。杨不悔应了一声,心中已有主意。他迎上前去,抱住那小点的来到冷谦面前道:“冷叔叔,你猜猜这孩子是谁?”冷谦心中烦闷,哪有心思理会这些,遂道:“我初来武当,又何以知他是谁?”杨不悔嫣然一笑道:“冷叔叔,你好好看看。”冷谦听她再次提及遂仔细看那孩童,良久忽道:“他难不成是张教主的后人?”杨不悔点点头道:“不错,他正是我无忌哥哥的儿子,名叫志远。”冷谦闻言浑身一颤,双目即而湿润道:“他果真是张教主的儿子?来让我抱抱!”他说着伸出双手,那志远也不认生,张开双臂让冷谦抱住,冷谦抱着志远,仔细观瞧,眼中似有张无忌的影子,他不禁失声尖叫道:“苍天有眼呀,教主有后了,教主有后了…!”其声尖而细长,七分悲凉却似有三分豪壮,响彻整个武当,诸侠闻之无不动容。
良久,冷谦渐平静下来道:“老朽藏于宫中,听闻张教主升天,实不敢信,想他武功盖世,仁侠满怀,又怎会成了这短命之人…?”他说到此处,言语渐渐呜咽起来,杨不悔接道:“无忌哥哥一生行侠仗义,但却为情所困,也不知为何赵姑娘身死,无忌哥哥他便有寻死之意,自周芷若怀上这孩子,他便毫无牵挂,终在他爹娘墓前自毙了。”冷谦长叹一口气道:“老朽佩服张教主为人,想到他坟前拜上一拜,烦侄女引上一路。”杨不悔点点头,接过志远,领着冷谦往武当山陵而来。
冷谦心情激动,双目含泪来到无忌墓前“扑通”跪倒放声痛哭:“教主呀!你神功盖世,年纪轻轻,不该走上这条路呀!…”他边哭边说,渐撕心裂肺一般,杨不悔也不禁黯然泪下,志远年幼,哪懂这些,遂替她擦去泪水道:“奶奶别哭,奶奶别哭了。”好一阵子,冷谦才冷静下来,忽的他想起一事,立起身道:“侄女,教主既在武当自毙,想那屠龙刀也在武当了?”杨不悔接道:“不,屠龙刀并不在武当山。”冷谦心中疑惑道:“以教主的武功,旁人是万万不能将屠龙刀从他手中夺走,他来武当之时,你可曾亲见?”杨不悔接道:“张真人殡天之时,无忌来吊孝,我还见他身背屠龙刀,最后来我武当之时,众位师兄和我均在场,却不见他背上屠龙刀。临别之时,也未听他提及此事。事后我和众师兄也商议过此事,但毫无头绪。”冷谦叹了一声道:“那屠龙刀何等重要,教主既有意轻生,必会将他藏在一个既隐蔽又妥当的地方,可究竟在哪儿呢?”杨不悔顿了顿道:“冷叔叔,侄女有个大胆猜测,也不知对也不对?”冷谦急不可待道:“这里又无外人,侄女有话但讲无妨。”杨不悔道:“冷叔,你想这武当山在无忌哥心中算什么?”冷谦接道:“教主他爹乃武当五侠,这武当自是他的根了。”杨不悔点点头道:“不错,在无忌哥心中,武当地位可谓最高,然他却未交屠龙刀交与武当,你想这世间还有什么地方地位能高过武当?”冷谦微一思索便道:“少林寺,对,也只有少林寺才有此资格容纳屠龙刀。”杨不悔道:“这只是按常理推断,并无确凿证据,冷叔,你可不要冒然行事呀!”冷谦心中已有了主意,遂道:“侄女放心,老朽做事自有分寸。”
二人沉默半晌,志远却吵道:“奶奶,我饿了。”杨不悔淡淡一笑道:“好,咱这就回去做好吃的。”转而她又谓冷谦道:“冷叔,已快午时了,不如留下来吃顿饭吧!”冷谦心系屠龙刀之事,哪有心情吃喝遂接道:“不了,老朽还有要事在身,就此告辞了,你代我向武当诸侠道别,咱后会有期。”他说着双足一点,已在两丈开外,少时便无影无踪了。
冷谦下了武当山,翻身上马,又折回少林寺而来。
空闻自冷谦走后,心绪一直繁乱。这日,空闻请空智来到后殿,并退左右道:“师弟,冷谦此人忽的现身江湖,不知是福是祸?”空智顿了顿道:“掌门师兄,你观那冷谦此人如何?”空闻接道:“老衲观此人绝非歹人,但从他身手看去,却似带有几分邪气,着实令人不解呀!”空智“哦”了一声道:“邪气?但不知师兄何以会有如此判断?还请示下!”空闻道:“想当年青冀蝠王韦一笑你是见过的,他的轻功可以说天生异禀,后又勤学苦练而至。而那冷谦名不见经传,按理说是碌碌无为之辈,如今语言尖细,如老衲所料不错,此人以成阉人了,老衲视他从屋顶飘落好似一片树叶,那轻功尤在当年韦一笑之上,试想一下,一个太监竟能练得如此身手,如何不匪议所思,故老衲说他有几分邪气。”空智点点头道:“他能得师兄夸赞一二,想必确有过人之处,若有机缘,师弟倒想试他一试。”空闻接道:“出家人不可好勇斗狠,肆意而为,师弟万万不可造次。”空智不以为然道:“此人既带几分邪气,须试出他的斤两,方可对症下药,何况只是比武切磋,点到为止,师兄也太多虑了吧?”空闻见他意决,也不再多说什么。
二人正说间,一个黑影飘至,速度之快令空智大吃一惊,定眼看时,却正是冷谦。遂道:“冷总管自持武功高强,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也太不将我少林放在眼里了吧!”冷谦听出他话中醋意遂道:“老朽一向自由惯了,失礼之处还请大师海涵。”空智气愤道:“自由惯了?那也得分场合,掂量一下轻重吧!”冷谦见一旁的空闻方丈一言不发,而空智又喋喋不休,心下不乐道:“那大师又当如何呢?”他此一句似有挑逗之意,空智如何不知,他朗声道:“礼尚往来,你既对我少林不敬,我少林又何须对你客气?”冷谦淡淡一笑道:“不知大师要如何不客气法?”这一句更明显挑逗,空智大怒道:“尔等无名之辈,也敢来我少林撒野,老衲势难容你!吃我一掌!”他说着,双足点地,纵身上前,挥掌便向冷谦攻去。
冷谦看得真切不慌不忙,右手食指弹出,一枚绣花针厉声飞出,直迎上空智。空智听得见声,早有提防,但见一绣花针迅地飞来,且力道甚是霸道,他并不敢硬接,遂闪身相避。岂料尚未站稳脚跟,又一绣花针袭来,再欲闪身相避却已是不能“啊”的一声,情知再劫难逃,索性闭目等死,千钧一发之际,空闻飞身上前,长袖飞出直将那绣花针收了回去。冷谦见状高叫一声:“好一个袖里乾坤!”空闻接道:“冷总管功力不凡,老衲衷心佩服,佩服!”空智本待一死,忽听得二人对话,急睁开双眼看时,空闻方丈已站在自己身旁,方知是师兄救了自己一命,他朗声又道:“冷总管,你暗器伤人,老衲又岂能心服。”冷谦淡淡一笑道:“雕虫小技,实不足挂齿,大师不服可另出题目,冷某自当奉陪。”空智点点头道:“好,老衲想试试你的真实实力。”冷谦点点头道:“好,大师请!”空智不再接话,双掌提气到胸口,右臂一贯力,一掌霍地打出,他心知对手功力不凡,故这一掌使出九成功力,欲一掌拿下对手,一雪恰才之辱。冷谦听得他掌挂风声,也不敢大意,双脚轻点迎上,一掌拍出,但听得“呯”得一声巨响,冷谦立觉双臂酸麻,再看空智跄踉后退四五步,“哇”地一声狂喷出一口鲜血。空闻大惊失色,急奔上前,扶住空智道:“师弟,你觉得怎么样?”空智半晌方稳住心神道:“冷总管功力精深,老衲领教了。”他虽言败,但仍有不服之意。冷谦满脸愧疚之色道:“在下一时失手,大师但觉怎样?”空智苦笑一声道:“死不了,死不了。”
空闻扶空智坐下,转身问道:“冷总管去不几日,怎的这么快又去而复返?”冷谦接道:“在下也只走了一趟武当山,虽未探得武当诸侠口风,但却意外见得我明教张教主张无忌的后人,故而改变了主意。”空闻“哦”得一声道:“张教主有后?这可是可喜可贺呀!但不知冷总管又改变什么主意了?”冷谦接道:“在下原本想借江湖之力除掉朱元璋,便如方丈所言,又恐引起天下大乱,故而放弃了,待见了教主后人,在下又萌生了一个新的想法…。”空闻甚奇忙道:“新的想法?老衲愿闻其祥。”冷谦又道:“朱元璋那厮罪大恶极,然却不易屠之,而他长子,也就是当今太子玩世不恭,软弱无能,老朽意欲在其他皇子中择一佳儿,继承大统,力求我大明江山永固,万代继承,大师以为如何?”空闻点点头道:“冷总管此意兵不血刃,福泽苍生,但若实施起来,却又困难重重,且耗时日久,而你也年已老矣,又如何继承?”冷谦笑笑道:“方丈所虑甚是,但老朽于宫中取得一徒儿,年方十四,此人秉性善良,在老朽教化之下,定可作老朽衣钵传人。再者,张教主后人长大以后,亦是可造之材,如何会后继无人?”空闻沉思片刻道:“但愿如冷总管所言,天下便可长治久安了。”
冷谦顿了顿又道:“老朽还有一事,尚请方丈赐教!”空闻立接道:“冷总管有话但讲无妨,老衲知无不言。”冷谦点点道:“数年前,我教教主张无忌自毙于武当,老朽推测他之前定来过少林,方丈可否据实相告?”空闻长喧一声佛号道:“不瞒总管,张教主确来过少林。”冷谦大喜道:“如此既来,那屠龙刀必在少林了。”空闻听他提及屠龙刀,心下一惊,若据实相告,我少林乃至整个武林恐难以太平,但出家人不打诳语,这如何是好?他一愣之间,冷谦已然看出其中端倪,遂道:“大师有难言之隐?”空闻支支吾吾,不知如何回答。
坐在一旁的空智咳嗽一声,圆场道:“那日张教主来本寺之时,老衲也曾出迎,也未见什么屠龙刀呀?”冷谦素来心思机敏,如何看不出其中原委?他笑道:“空智大师未见过,并不代表空闻大师未见过吧!”空闻思索片刻,忽道:“冷总管,那屠龙刀并不在少林寺中。”想当年张无忌将屠龙刀钉在少林寺门外场地之下,事后朝廷几次进寺查找皆无功而返,引得一众江湖中人或明或暗滋扰少林,少林寺哪儿有过宁日。如今空智言屠龙刀不在少林寺中,也算没有撒谎了。他身为少林寺主持,言语自有无比分量,冷谦如头淋水顿凉了半截。但他仍不死心道:“方丈,既如此说了,老朽本不该再纠缠,然那屠龙刀对在下大计至关重要,老朽势必要打听出它的下落!”空闻见他如此执着,沉默片刻又道:“那屠龙刀确不在少林寺中,但老衲却知晓它的存在,只是此时不便相告。”冷谦闻言心中又升起一丝希望,道:“方丈要如何才能道出它的下落?”空闻淡淡一笑道:“老衲想和冷总管立个约。”冷谦奇道:“立约?什么约?方丈请不要打哑迷了?”空闻接道:“现下屠龙刀还不易出世,如冷总管所言,他日总管从诸皇子中择一佳儿,助其继承大统,到那时,不管是贵徒儿还是张教主后人,但来我少林,老衲自会告之屠龙刀的下落,以助其功,如何?”冷谦闻言,思索片刻,方道:“此事不易,亦非朝夕之功,倘若数十年后方丈不在人世,这可如何是好?”空闻笑笑道:“这一点总管大可放心,老衲自会在圆寂之前,告之本寺下任主持,敬侯总管或后人到来,一并告之如何?”冷谦点点头道:“好,此约就此立下,苍天保祐,若真有那么一天,方丈万不可再作刁难!”空闻接道:“总管放心,老衲一言既出,绝无更改。”冷谦大笑,抱拳道:“好!方丈那我就此告辞了。”他说着脚点地,身形已飘出屋外,纵身上房,转眼便不见了。那空智抢出门外,长叹一声道:“此人武功深不可测,但不知对武林是福是祸?”空闻喧佛号道:“师弟杞人忧天了,此人以天下苍生为念,又如何会祸乱江湖?老衲深信自己的判断!”空智也高喧佛号,道:“但愿如此。”
冷谦出了少林寺,但想起和空闻方丈之约,似吃了定心丸,他心无旁骛,纵马回奔京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