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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危亡始著英雄国士从来无双(3)

四处火起,前队失利。方才慷慨激昂,踊跃攻城的健卒,如今却如无头苍蝇般自相践踏,兵败如山倒的时候,人多容易成为累赘。

陈胥久经沙场,司空见惯。毫不慌乱,冷冷令道:“放溃兵过去,中军精锐尽出,与敌决死!”

在陈胥看来,萧卒锐气可嘉,可却不能持久。弃险而出,扬短避长,简直就是取死之道。

沙场之上,所有未经验证的想法,看起来都是对的。

一个惊天消息打破了陈胥的好算盘。

“将军。大王为鱼人所袭,陛前坠马,诸营皆乱,请速撤军,保王驾西归。”

这张谕令结束了关前苦战。蜀人收军撤退,萧卒装模作样掩杀。

夙时之末,这场看似侥幸的夜战也接近了尾声。周然令士卒解甲休息,然后亲自知会厨子,安排酒宴庆功。

饭熟菜熟,香气四溢,阖关诸将次第赶来,唯独少了秦五羊。

周然心中不定:“去关下看下秦先生回来没。”

手下恭唯而去,一名将领忽道:“将军,准备如何处置秦五羊?”

“嗯?郗文平此话怎讲”

“秦五羊带着女弱,星夜走扦关。事情如此蹊跷,定是不满大王之徒,想要亡逃国外。说不定还是什么机要人物,若趁机截下,可是大功一件。”

周然微微一笑:“秦五羊助我等破敌,恩将仇报怕是不妥吧?”

郗文平道:“能破敌,是将军谋划将士用命,干他黄口竖子何事?就算薄有微功,可投了蜀国,不反成萧国之害么?”

周然扫视桌前,淡淡道:“郗文平言之有理,你们呢,有谁赞同?”

将领纷纷摇头,但低头看地。

周然长叹道:“知我者,文平也,似卿等庸庸碌碌,真乃庸才。文平,便着你去办,应该没问题吧?”

郗文平领命道:“周帅但请静候佳音,文平去去就来。”

见郗文平走出帅府,周然唤过一名心腹,低声私语几句,然后重又等待。

直到东方曙亮,炙冷菜凉,一名死士方才赶回,顿首拜道:“小的拜见将军!”

“起来吧,参赞客卿何在?”

“唯!”死士站立身形,忽然爆了一句粗口道:“我干他娘的秦五羊!他随我等出关,刚上岸就说要小解,过了好久也不见回来,那娘们说她去找找,然后两人一去不归!”

周然道:“你们如何做的?”

“我等寻了一阵不见踪影,只得按将军部署,衔枚西行。行不一里便被发现,只好一路转战四处放火。烧粮仓一屯,同时大喊萧国大军折袭。战至三更,十停里去了八停,眼见伤亡殆尽,心中惶悲之际,却见那天杀的鱼人奔袭蜀营,蜀人因之大乱,这才侥幸取功。可那老狗却一去无踪了,我次奥,这缩首露尾,弃军而逃的老忘八!”

周然点点头道:“我知道了,你且下去养伤,明天把伤亡军功名册呈给我。好领抚恤班赏。“

说着他转过头来问众将:“诸位觉得这秦五羊该杀么?”

“临阵脱逃,罪在不赦!”众将纷纷怒道。

周然微微一笑:“他来之时,扦关能战者不足千人,内乱外忧破城在即。他既为我军谋划,又非我军中人,何来的临阵脱逃?”

他长身而起,掣剑而出指点诸将,厉声道:“派系林立,互相争斗,数千守军自乱阵脚,相互攻伐,令下不行。随我御敌者只有本部数百人。本将御下不严,差点失了扦关。微功聊以补过。诸位不顾大局,为贼做倡,可又该当何罪!”

四营诸将纷纷顿首谢罪。周然冷笑一声,示意他们起来,言语铮铮道:“更有甚者,有人枭獍其心,恩将仇报!郗文平,哼!”

他斟满美酒,遥敬诸将:“此次便不录诸君之过,但请以此为戒。四营诸将的赏赐却不发了。与我那份一起抚恤四营的阵亡将士吧。诸位也毋再生衅隙,以后还要一起建功!”

众将慨然,纷纷然诺,眼神却不由自主的飘向席末一名小将身上。

小将正毫无顾虑的大快朵颐,见众人侧目,方擦了擦手道:“这么看我做什么,末席挺好的,或放我走,或杀了我,不然今日之事,必将再而三四,那时可不一定这么幸运了。”

周然尴尬一笑:“殿下何必如此,且作休息。待蜀兵掳掠过后,我亲自送你去濁都。”

小将嗤笑一声:“我自有脚,自有剑,便不劳周叔惮虑了。放在往日,或可盘桓数日,向周叔请教兵法。现在事出紧急,却必须马上走了!”

周然奇道:“殿下,此话怎讲?”

小将看了众将一眼,笑道:“此却不便直说。”说着揣了几个干粮,径直出门,大声道:“周叔可引一军远远跟随,省的又有心怀叵测之徒想取我性命!”

扦关之外的荒野,一具尸身横陈,身中数创,污血密布,端的荒凉可怜。他生时曾名郗文平。幻想以文武平治天下。如今却丧生在荒野中。命运的玩笑,当真可怕。

杀他的并不是秦五羊,此时他正安逸躺在某个草窠。旁边抱膝坐着个娇柔美丽的女子,双人四目,静静看着逐渐黯淡的长庚星。

虫鸣悄悄,晨露滴落。劫后余生的感觉是最美妙的。

“秦五羊。”

“嗯?”

“周然会不会遣军来追?”

秦五羊道:“周然若败,扦关无幸,周然若胜,懒得计较。不管怎样,我们安全的很。”

楚楚不屑哂道:“损人利己,简直坏透了。”

秦五羊有些奇怪:“损人不利己,那么要利谁?”

楚楚愣了愣没有说话,劫后余生,她不禁又想起季桓。念头微转,又想起自己故去的兄长。可怜这人世间生生死死,真是太过寻常了。

气氛一时变得有些尴尬,楚楚环抱双膝,默默看着长庚星彻底黯淡下去,婉转愁肠的歌声,轻轻从檀口飘出。

日昢昢兮且旦,露方白而未晞。

我所思兮朏狸,养之可令忧已。

惜霍山之渐远,愁如何以消弭。

水澹澹兮流蓼荼,英雄横戈当矢楛。

功业立兮枯白骨,不闻良人梦里哭。

荆轫,三年永隔,你在九泉可好?季桓,在你眼里,我又算得什么?旭日东升,可令天地亮堂。可这世间呢,如何才能亮堂?

当我到达麦当劳门口的时候,白衣长裙的杜轻已经在那儿等了有一会儿了,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手机说道:“迟到十五分钟。”

我尴尬一笑:“睡过头了。”

她来了兴趣,示意我坐下。

“梦到什么了?”

“那种情节……”我半尴不尬的说道。

“哪种?”

“一男一女,情节场景很单调,醒来很废纸那种。”

“哦?”杜轻来了兴趣,“那就是哭戏咯,快说快说,我最喜欢悲剧了。”

我阴着脸道:“少儿不宜的那种”

“吻戏?”

“再深入一点。”

杜轻没说话了,她神色复杂的望着我,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有点儿后悔和你面基了。”

我点点头道:“是的,我比较污。”

“你没情商。”杜轻一脸幽怨,“你就看不出我在给你台阶下?大庭广众的,真是……难怪你没女朋友……”

我更惭愧了:“是的,我比较low。”

“所以说,季萧最后跟苏黎在一起了?”她轻飘飘的叉开了话题

“我还没梦到最后。”

“梦到哪儿了?”

“打仗”

……

其实和杜轻聊天还是比较愉快的,因为她有轻有重,收放自如,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或者说,是情商比较高。

当然,她不会有这样的体会的,因为一般人不能和我愉快的呆过三小时。

那天下午我们聊了很多,大多数时间都是我在说她在听。她没有对我的梦境表示怀疑,大多数时间都是在静静听着。偶尔接话,也是正中要害,总容易敲在人心间最柔软的位置。如此聊友,不由让人感觉相见恨晚,但我隐约可以感觉的到,她似乎并不是很相信。

一起吃饭,一起溜达,直到灯火初上她挥手离开,然后在人潮人海中俏皮的回过头来,笑嘻嘻道:“你其实挺好玩儿的,好好治病。那故事可以继续发给我,我挺喜欢的听的。”

黄昏下的我难得露出笑容。

“好的”

日子又可以回到从前,按部就班的恶梦,惊醒,起床,劳碌,唯一多的事情是按时吃药。

心里不由会很担心,如果有一天我的病好了,那这个故事是不是也要结束,但想起杜轻的话语,便甩甩脑袋将念头抛出脑外。

十五年来,我第一次相信我有病。

第三卷如此江山

何人解得兴亡苦,无辜做了尘土。

王子沉沦,佳人迎笑,公主侍于奴虏。庙堂谁主。却一语惊了,阖城鼙鼓。

其意虽平,其心虽死弗能侮。

三期贤佞肺腑,巧言翻令色,忠奸安数。

醉海浮沉,半生荣辱,争奈英雄迟暮。昊天无路。笑些许冥顽,痴缠儿女。

白尽青丝,古今常相负。

第三十六章古今多少人和事,付了东流水(1)

凡通点典籍的,都知漭薮是世上最大的湖陂,而且曾比现在更大。但两千年前赤县并无漭薮,那时最大的湖唤作濁湖,它东当磐石岭,南接米女山,汪汪肆肆,洋洋占地九亿亩,可谓边际无穷,游鱼难渡。

传说圣帝时凶兽横行,獮猴冠带,英雄呜喑,众生深受其害。帝且悲且行,到得磐石岭,心有所感,一剑劈山。于是濁湖水奔泻流下,从此淤为陆地,水泄不及,部分积在下游,便成了漭薮。

帝既开山,得美玉一,分而为五,各自铭刻,遗之五伯,令深藏之。若赤县有变,则共赴国难。

悠悠千载,沧海桑田。昔日五伯止存其一,无数王侯诸贵,埋没在了尘埃里。

蜀地濁都,先有蚕丛氏带桑迁居于此,一年所居成聚,二年成邑,三年而成大城,名之曰濁都。后有鱼凫氏营田湔山,得沃野良田万顷,濁都遂成膏腴之地。

不至濁都,不知城市繁华。

濁都巷陌之中,车毂击,人肩摩,濁都闾里之间,张袂成阴,人声喧鼎。濁都市场旁的酒肆里,有博士浅饮士民陈列,正侧耳听他讲古。

“传说圣帝骈齿重瞳,龟脊骈胁,鸳肩猨臂,生而知之,学有天授。身具魁桀之姿,圣人之相,其力能拔山超海,其才可经纬天地。”

“又有岁星之精,坠于磐山,化而为玉,是为磐玉。那玉置于案牍,夏日则蚊虫不近,冬日则满屋温暖。不但辟邪除灾,还可防瘴疠侵扰,白莹莹娱人双目,神炯炯灿人心神。上面更有天书铭刻,各自是:「沧海横流,昊天不平」,「山开玉出,天下绥靖」,「海晏河清,烝民以宁」,「国之重器,维以是名」,「秉国之钧,四方是维」,帝遗之五伯,以为令信,可掌诸侯征伐。”

“那传国如今还在吗?”有听者问道。

博士微微一笑:“传国自然还在,那玉既是岁星之精,便与这天地同寿,只是岁月衍衍两千载,昔日五伯已去其四,俱都做了尘埃。仅存的芮国,国境不足百里,兵车不过千乘,仰人鼻息苟延度日罢了。所以传国销匿,已成了传说。”

博士满饮一杯,悠悠叹道:“可惜了五方美玉啊!”

酒肆角落中,一名醉汉正趴在桌上酩酊,面前仅摆了一小叠咸菜,却放了两个大大酒坛,他单臂枕桌,头复枕臂,侧着头把杯中黄酒吸到嘴里,含糊不清道:“呵!手不能提大将军,孤陋寡闻士大夫,信口开河蠢博士!”

博士虽在饮酒,耳朵却极灵便,闻言应道:“那醉汉,吾之所言句句载于经典,哪句是信口开河?”

醉汉坐直身子,把鞋子放在椅子上,醉眼蒙蒙,指指点点道:“你个蠢博士,见过圣帝吗,就妄自议论?见过传国吗,就妄自置评?满口胡说八道,也就骗骗愚夫愚妇!”

博士绰杯在手,认真道:“天书铭刻,记于《图纬》,磐玉由来,记于《天工》,至于圣帝,小儿亦晓其天生绝圣。哪里来的胡说八道?汉子,难道你就见过传国,却来说我胡说八道!”

醉汉冷冷一笑:“见它作甚,那种没用的烂石头,垫茅厕我都嫌不平!”

博士气的满脸通红,站起身来:“汉子,你敢再说一遍?”

醉汉霍然站起,居高临下的盯着他:“再说一遍便怎样,那种……”

一个酒坛忽然摔在醉汉脚下,飞洒的酒水溅了他满身,也打断了他的话头。

醉汉怒目而视,只见一名身着红色茹藘的女子,手里又提了个酒坛,掐腰挑眉,张嘴冲他骂道:“你个浑人,人家博士识文断字的,还好心讲给我们大家伙听,你是不是黄汤灌多了,在这里信口开河。信不信我再拍你一坛?”

醉汉下意识舔舔嘴唇:“姐姐不要浪费,酒给我,我闭嘴就是了。”

“嘭”的一声,又一只酒坛摔碎在醉汉脚下,酒水飞溅中,女子复又提起一坛,轻飘飘扔给他:“两坛劣酒都是惩你出言不逊,这坛昔酒拿回家慢慢喝去,别在外面丢人现眼!”

醉汉手忙脚乱接的住酒坛,一脸唯唯诺诺,咸菜也忘了带,抱着走了出去。

女子嗤笑一声,唤来酒士赔偿。酒士却一脸不悦的威声说道:“娘子,可知糟践酒水,按律当徭?”

女子吐吐舌头,刚拍人拍的兴起,竟忘记酒肆都是官府置办。忙恭了一礼,软声糯气道:“官家不要这样嘛,那男的出言不逊,辱及博士,我也算仗义出手嘛,官家宽宏大量,就饶了小女子这一次吧!”

酒士冷哼一声,伸出三根手指:“三倍!”

“好好,三倍就三倍。”女子慌忙应承,可翻遍荷囊,却只能凑出一份儿的钱。她尴尬的一吐舌头,求助的目光,理所当然投向博士。

博士无奈苦笑,从荷囊取出一小块儿金子放在桌上,也不细算,唤上随从匆匆出门。女子见状,赶紧收了钱跟上去,笑嘻嘻道:“博士哥哥,这可多谢你啦。”

博士摆摆手示意无妨,女子却不依不饶道:“博士哥哥,你要去哪里呀?疏财之恩,小女子铭感于心,说不定能帮上什么忙。”

博士不胜其扰,于是淡淡说道:“不必,姑娘自便就好,我就随便走走。”

女子侧头想了想,脆声道:“那好吧,我就往左走啦,博士哥哥再见。”

博士一拍脑门,他不就是要往左走的?可现在被人抢了先,如果颠颠跟上去,会不会被认为行为不端啊。无奈之下,只好一叹,对随从陆谦说道:“悄悄跟上那女的,看她有没有鬼。”

陆谦谦声道:“唯,濁都危险,官家自己多加小心。”

博士微微一笑:“文台放宽心,我江泳什么风浪没见过?何况还曾来过。”

陆谦施了一礼,尾随女子而去,心中却有些不以为然。

一个酩酊大醉,身无分文的男的,一个脾气急躁,囊中羞涩的女的,有什么好跟的。

女子对此恍若未觉,口中哼着歌,拎了个小棍儿无聊赖的划着墙壁渐行渐远,路过醉汉破屋的时候,也是略不斜顾,当然了,唱的真的很难听。

陆谦跟了一阵,这才回去将所见禀覆,江泳终于放心,点点头吩咐道:“记得那醉汉家吧,去坊市买几名奴隶,不需要多,五六名就好。趁夜去搜检一番,所得无论贵重微贱都统统收了,回来呈给我看。我要去会友,就不亲往了。”

陆谦急忙应承下来,开口问道:“人怎么办?”

江泳漫不经心道:“随便。”

所谓随便,就是可理可不理,可杀可不杀。总之就像一颗沙砾,存在与否并不重要。

第三十七章古今多少人和事,付了东流水(2)

濁都坊市就在酒肆之旁,那里横七竖八摆了无数个奴隶。他们大多面有菜色,衣衫褴褛,麻麻木木的坐在那里。

陆谦敲着钱袋,像挑牲口一样仔细甄选。看看牙口,摸摸肌肉,最重要的是问问价格。

省下来的钱,可都是自己的。

奴隶贩子早已见惯这种情形,上来随意搭了两句,就置在一旁凭其挑择。

陆谦将几个奴隶指与贩子看,口上再次嘟囔:“便宜几个钱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