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悛几次想要开口争辩,却终究是无话可说。他默然了一会,终于轻轻开口。
“所以,兄长才趁机做些谋算。万一有一天彼此刀兵相对,可以离间对面,争取胜机?”
“是这样。”祁功微微点头。“所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我自然愿意和那位阿那瑰可汗结下情谊,自然不想恶了他的。只是我这人,走一步,喜欢算三步,彼此交善时,便要想一想彼此交恶时如何处置,所以落下这处闲笔来。”
元悛沉默了一会。他只觉得祁功这人矛盾得有些古怪。这人先前战胜了蠕蠕人,却说杀戮太重不好,说那些和他为敌的蠕蠕人其实也是不得已。看他这样的举止,似乎是个仁人君子。
可今日呢,今日祁功却明摆着对算是“自己人”的阿那瑰可汗做起了谋算,又宛然是个,是个奸雄一般的角色了!
“我不怕说这些话让你觉得我是小人。”祁功看到元悛默然不语,突然开口。“我这人不喜欢虚伪做作,不喜欢藏着掖着,不喜欢明明心里盘算着利益表面上却装出一副假仁假义的样子来,装得豪气云天肚子里却窄得胜过蚯蚓洞……你知道的,北地这样的人其实不少!”
他顿了一顿,继续言道:
“这世上的人,彼此交好也好,交恶也罢,总是离不开两件原因,一个是情谊,一个是利益。我这人,就喜欢坦坦荡荡地把这两者都摊开来说清楚,讲明白,情谊归情谊,利益归利益,一码便是一码!士愉,我和你说这些,是想要告诉你,你和我往来时,彼此心里头有几分自己的心思和计较,乃至有什么谋算,是不必愧疚的!只是有一样,这谋算归谋算,计较归计较,总是得把握住一点,要做到人不害我我不害人便可以了!士愉,我这几句话,你觉得可有道理?”
祁功这几句话出来,元悛哪里还不知道祁功的意思?他此时才明白过来,自己这几天嘴里三两句话都离不开元乂和刘腾,那些有意无意地试探祁功的举动,祁功乃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他此时有些愧疚。自己刚刚还在觉得祁功谋划的举动是奸雄之举,可他自己呢?他自己不也暗戳戳地在心里头有这些那些的谋划?只是祁功明明白白地讲了出来,毫不遮掩。而他自己,却还在自以为自己是个道德君子!
元悛羞红了脸,乃是朝着祁功深深施了一礼。
“兄长,我,我确实有些别样的心思!实在是,实在是惭愧……”
“不要说什么惭愧。”
祁功摆了摆手,径直言道。
“我方才说了,谁还没有点自己的心思和计较了?这有什么丢人的?便是你想要利用我,想要借我做你手里的刀,只要不妨害了我,我绝不会因此责怪你的。甚至于,”
他眯起了眼睛。
“若是你的谋划其实和我有利益相合的地方,我未必不能助你!”
元悛闻言,吃惊地抬起了头,祁功却又摆了摆手。
“这些事情,等眼下的事情了解了,我们再慢慢谈。如今早已是深夜了。士愉,你快些去安歇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