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十年前,就在这东华门外,瓦子里舞过剑?”曾迁试探道。
“啊……这都十年了,曾大哥居然还记得。”女子重新戴上斗笠,给他补了万福,笑道,“小女慕容宁有礼了。”
曾迁还了礼:“慕容姑娘如何认得我?”
“六年前师父病重去世,就葬在长宁山。小女每年都来祭拜,自然认得曾大哥。”慕容宁在他身边坐下,“曾大哥也是在等自家举子出来?”
“没有,只是闲来无事闲逛罢了。”曾迁笑道。十年过去了,慕容宁还是那么美,曾迁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慕容姑娘是在等……”
慕容宁好像并没察觉曾迁的异样:“等我弟弟。他今年殿试。他脑子笨,就是读书还算肯下功夫,不知道能考第几名。”
曾迁不知怎的松了口气:“慕容姑娘舞剑甚是精妙,那日,曾某将姑娘所舞剑法默记下来,每日练习,却还是没法还原那日所观时的震撼。”
“原来曾大哥还喜欢剑法。”慕容宁笑着点头,“小女的剑法,也是跟师父学的,我自己改了改,使得舞剑的时候好看一些,就胡乱上台了。曾大哥若是喜欢,改日也可教你几式。”
“师父?莫非慕容姑娘还是江湖中人?”曾迁刚才便听见慕容宁提到师父,但没有留意。他饶有兴致地望着慕容宁,奇道。
“我师父是,我算不得什么江湖中人,我是个爹娘不要了的孤儿,师父捡我回来,教我练武。十五岁,我学成出师了,但只会一身剑法,没别的本事,又是个女子,只能在瓦子里头卖艺为生。”慕容宁边说边慨叹,“后来师父去世了,我也攒下了些钱,在东水门附近开了家递铺,专门送一些贵重货物。若是特别贵重的,我也会亲自去护送。”
“那这位弟弟是……?”曾迁指着东华门,问道。
“他啊,他也是师父收养的孤儿。他生来就多病,不便习武,我们便让他自己读书科考了。”慕容宁抬头看了看,曾迁也顺着她抬头看,日头已经偏西了,“曾大哥,今日相逢也是缘分,策论也快考完了,等舍弟出来,不如一同到小店浅酌几杯?”
“成。”曾迁爽快地应了下来,反正现在他也没什么事要做。
——————
董襄铁青着脸走进这间牢房。
开封府的大牢也分一人,四人,八人间。董襄给郑伦安排的是单人间,一来郑伦这桩案子影响很大,二来他也刚受了不少刑,需要安心调养,董襄还让专人安排了郑伦的饭食。
可是今天,他一来到开封府,就有狱卒来报,郑伦死了。
阮禾已经在验尸了。郑伦手边是董襄给他的砚台,砚台上有血迹,郑伦头顶有个大口子,很明显就是这砚台砸出来的。桌上铺着纸,笔也规整地放在一边,纸上却一个字也没写。除此之外,牢房里就只剩下破草席了。
前两天,郑伦跟他说,想要纸笔,想给朱玉捎封信。一般狱中犯人要写家书,董襄都可以让他们写,只不过,送出去前,必须由董襄看过且盖上印章。董襄没有多想,就叫人给他拿了笔墨纸砚。由于郑伦住的是单间牢房,也不怕用这砚台打斗,董襄也就没有多加看管,却没想到发生了这种事。
“大人,郑伦死因是重物击打后脑导致的颅骨碎裂,死亡时间约为昨夜子时。”阮禾仔细检查了伤口,瞧见他过来,就连忙道。
“他是自杀?”董襄有些心灰意冷。
“不是,凶手另有其人。”阮禾摇头道,“就像人不可能用手扯着绳子把自己勒死一样,人也不可能通过这种方式砸死自己——除非这人的力气足够大到一击毙命,但郑伦明显没有这么大的力气。”
董襄走出牢房让他继续查验,开封府大牢里的牢头、狱卒,已经按他的要求在大牢门口集合了。董襄倒也没着急,独自在大牢里慢慢走着。
大牢整体呈一个“田”字型。单间牢房在大牢最靠里的位置,只有并排的四间,除了这间以外,另外三间都没有住犯人。往外是八人牢房,分左右两片,再往外是四人牢房,也是左右两片。如果有人来往单间牢房的话,应该有人看到。只不过牢里的犯人才不会留意这些,还是得先从狱卒开始盘问。
他站在郑伦这间牢房外往里仔细看。这牢房虽然是单间,但其面积却和四人间相当。郑伦是头朝外面,俯卧在地上的,也就是说,杀他的人必须在牢房里面,从他的背后击打郑伦的后脑,才会出现这般死状。
董襄看了看牢房的门锁。锁还是完好的,必须有钥匙才打得开门。
他来到大牢门口。门口站着牢头,狱卒和负责牢里饭食的伙夫,总共一百二十九人。董襄沉声开口:“昨晚轮值的,只要在大牢里的,站到我右手边来。”
先动身的是个叫耿秀的牢头。耿秀站过来后,却迟迟没有人站出来。耿秀转过头,怒目而视,正要大吼,才有一些狱卒走了过来。耿秀清点一番,而后向董襄拱手谄笑道:“董大人,昨晚轮值的就我们这些人,一共三十三人。”
“你们昨晚有没有看到或听到什么异象?”董襄有些不耐烦地道,“守门的,昨夜有没有什么人进出?”
没人应声,都只是摇头。
董襄又连问了好几个问题,总而言之,就是一问三不知。董襄让耿秀把站岗位置离郑伦比较近的几个狱卒揪了出来,又重新问了一遍,还是一概不知。董襄有些气恼,叫人把这几个狱卒捉了起来,自己则回到右厢官署里,闷坐着想事。
按阮禾所说,郑伦并非自杀。那又有何人要杀郑伦?董襄若是捉不到凶手,自然会拿郑伦问罪。莫非是怕郑伦会招出些什么关键线索,提前灭口?
这又印证了,郑伦并非杨婉案的杀人凶手,或者至少不是幕后指使。他已经差人去洛阳捉那周家门丁,只需要等候结果即可。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让董襄头痛——那就是朱玉。明眼人都看得出,朱玉还是记挂着郑伦的。上次董襄去状元阁找她,曾答应过有机会让朱玉来探监,只是没想到,夫妻二人再见面,就是阴阳两隔了。
他叹了口气,走出门,到了开封府大门口。今日是詹平轮值,他正守在门口,正在训斥手下一个高胖军士。
“詹平。”
“董大人。”詹平瞧见他来了,忙换上一副笑脸。
“你叫几个兄弟去一趟状元阁,把朱玉带过来。她若是问做什么,不要说。”董襄吩咐道。
“正好,窦铁牛,你们几个去吧。”詹平拍了拍刚才那个正被训斥的高胖厢军,“等你回来,今日便饶了你。”
董襄没有理会他们在说些什么,也许是些吃酒赌钱上的琐事吧。他见窦铁牛快步走了,他就也回了右厢,继续想着下一步该怎么做。可他想来想去,也只有等洛阳那边捉到了人,有了关键线索,此案才能有大进展,但他还是觉得有些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