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温缠,飞蛾扑火,老婵低鸣,薄翼眷光。
楼房密密麻麻,墙面斑驳不堪,青苔郁郁葱葱。
无光的屋檐上,狸花猫慵懒的伸出前爪,墨绿色的瞳孔瞧着那泛着昏黄光度的窗中,正酣眠的少年郎。
喵——
唇角微张,声息轻缓,脸颊闷红,少年侧身趴在桌上,颈窝深深埋进臂膀,任发丝垂落。
灯管晃动,钨丝暗红,桌上仍有未擦净的油渍。
沙发前,老式显像管电视闪着模糊卡顿的画面,放着一场并不出名的体育赛事。
即便如此,解说员仍旧奋力扯着大嗓子,语速飞快,力图不放过场上任何一个瞬间。
“进了!漂亮!!!”
时序逝去,少年眉眼轻挑,睡眼惺忪模样撑起身子,嘴边还打着哈欠。
揉揉眼眶,转头看去,客厅仍旧荡漾变幻霓虹,空无一人。
暮色在地平线残留点点微茫,夜色已至。
许是趴久了,脊背有些酸麻,喉咙也有些干涩。
站起身子,几步走到茶几前,拿开老式红色水壶上的木塞,倒进水杯,一饮而尽,感受食道润滑的快感。
“嗯?”
余光一瞥,不知何物躲在窗台下闪着森光,缓缓上前,定睛一看,原是只误闯进来的蜻蜓,在阳台低低飞着。
好奇的蹲下身子,双臂环抱膝盖,盯着蜻蜓冗长的后摆,像是自言自语道:“你怎么在这里,是要下雨了吗?”说罢,旋即想了想,转眼看向窗外,云层稀薄,周身无风,都市灯光仍旧璀璨,空气中仍布满都市生活的噪点。
收回眼眸,细细盯着那闪着青光的薄翼,良久,少年收回目光,没再打扰,支楞起身子,百无聊赖的趴在窗台上,纵览周遭万般景象。
无风无浪,与平日无异,但心中,却隐隐泛着丝丝惊惶。
“奇怪……”
轰!!!
响声刹时惊起,气流颠簸,冲向少年脸颊,还没反应过来,少年就被震飞在地,四周皆回响着轰鸣,并且仍在增加,只是渐行渐远。
少年缩着身子,眼睛吃痛紧闭,身体爬满烫伤和破片划伤的痕迹。
颤巍巍终是站了起来,抬眼看去,刚刚身站的阳台赫然破了一个大洞。
滑溜的温热感又似寒意,几乎传遍身体每一个角落,或从脸颊滑下,或从大腿经过,少年抬手看去,手心遍布血丝,几点血珠悬挂其上,又酸又痛。
收回眼,少年捂住额角的伤口,颤着身子,缓缓走向那块缺口,钢筋渗漏出来,放眼望去,楼巷破碎,巨火摇曳,黑烟四起。
眼神不由自主四处张望起来,路上聚满了慌乱逃出来的人,有人血染红了半身,有人断了胳膊或脚,有人冲出火海却仍旧被席卷全身的烈火淹没……
四处皆是哀嚎,残垣皆是绝望。
“……妈妈?”一处断墙旁,女孩脸庞淌满滚烫鲜血,深褐色眼睛盯着紧抱自己的女人,灾难来得太快,一瞬而过,女孩傻傻愣在那里。
不少人聚在母女身前,女人整个后背血肉模糊,焦糊的气焰仍旧蒸腾着,而女孩,完好无损。
就在她们身后那则屋舍窗檐上,半边画着呆萌鹅样式的塑料残片挂在一截钢筋上,不时,便任由这热压差卷起的暖风刮进墨色的云天。
谁曾想,飘飞的气球,会带走希望。
谁预料,平淡的夜色,会带来绝望。
少年走下楼,沉默着,内心充溢哀伤与凄凉。
类似的绝望,早已在他心尖留下不可磨灭的伤痕;乃至无能为力,无处改变的悲伤,早已在心底生了根。
他的母亲,也是如此的英雄。
没有呐喊,不是信仰,仅是爱意。
大家静默着,然而没过多久,一声巨响却再度自身后响起。
火势没有丝毫衰减,反而愈演愈烈,最终诱发了由煤气天然气为源的二次爆炸。
大家突然意识到,不能再如此待着了。
望着抱着母亲死死不愿离开的女孩,大家只能忍住悲痛,强行把女孩抱扯出来。
像是终于反应过来,女孩奋力扭动躯体挣扎,甚至拼命咬住一人的手。
“我不要!放开我!我要陪着妈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不要!我不要!!!”
“我不要气球了!我不要了!!!妈妈————我不要了————”
大家默契的没说话,忍着女孩的闹腾,走出巷口,沿着湖边,直到走进了最近的便民广场。
女孩气力早已竭尽,无力的瘫倒在地,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灰沉的夜空,早已干涸的眼眶流下了一滴血泪。
少年默默守在女孩不远处,心中也似绞痛。
他本该忘却的哀伤,再一度充斥他的心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