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和路明非漫无目的地走在完全落下的夜幕中。以往他们出门散步基本都只围绕着几个街道之外的人工湖，一圈又一圈，像是两个没有思想的机械部件。今天一出门，零就选择了不同的方向，一个劲儿地朝着老城区腹地行进。路明非时不时回头看向灯火通明的CBD区，紧紧跟着前身几步远的素色的女孩，跟着她在后方投来的灯光下闪耀的长发一头扎进黑暗中。

路明非赶上去和零并行，肩与肩之间留出一人的宽度。自从不久前的那个下午后，两个人似乎都有意地保持了微妙的距离，像是回到了刚刚成为邻居的那时。拉开距离并未给路明非带来任何的失落，因为他能明确感到他和零心与心之间更近了。之所以默契地维持了现状……路明非有隐约的预感和强烈的信心：用不了多久，他们会交汇的。

在远处逸散的灯光下，能够明显地看到天空中鱼鳞状的云。月亮已经半满了，时而被层叠的云遮盖住，时而孤零零地悬在当天，散发出微弱的柔光。附近的樟树很多，大都是有粗壮虬枝的老树，在穿街过巷的微风中把淡淡的树香寂静地填满寂静的老城。

“为什么跑来这边散步？”路明非拨开飞到脸上的发丝，“我自己都很少来这边。”

“来这么久，还没到过老城区，所以想来走走。”

“那你就找对人了，让我来当向导吧！”路明非兴高采烈，“虽然我也不常来，但是毕竟在这里生活了十几年，知道很多好玩的地方，还有有名的景点。”

“小路子，带路吧。”零转头看着路明非，在夜色中也能看到她发亮的眸子。

路明非听到她故意藏着的笑意十分高兴，顺手捉住脸上正逗弄他的长发，熟悉的寒冷的香气飘进他的鼻子里，让他几乎舒服地打了个颤。路明非很久之前就对她的香气很好奇，只是没有合适的时机去询问，此刻他欲言又止了。

“你松开。”零冷声道。

路明非已经能够精准地辨别零声音中蕴含的情绪了，此时零冷冷的语气反而让他更想逗一下她。他一圈圈把柔顺的发丝缠绕在手上，轻轻拉住。

零无奈地叹了口气，突然站住。猝不及防下路明非没能松开她的头发，手指被重重地扯了一下。

“对……对不起。”路明非结结巴巴道，连忙松开手，“疼吗？”

“你呀。”零轻声说，瞪了路明非一眼，转入右边的一条巷子。

路明非连忙跟上，缓步前行。

身着白裙的零静立在一棵大树下。

路明非走到树周围的围栏边，看着零的侧脸：“这棵古樟树叫‘朱树’，相传是宋代的理学家朱熹手植的，历经无数火灾、洪水、地震而不死，距今已经近千年了。”

零在路明非没反应过来时已经跳进了围栏，轻轻摸着树皴儿，幽远的声音响起：

“很顽强的生命，每一次都能重新归来。”

接下来零任由路明非带着，在老城深处乱转。

在经过一座桥时，路明非介绍：“这座桥始建于明朝永乐年间，桥头有石碑可考，现在是重点文物保护建筑。桥身采用拱式，纯石建造，跨度70米。可惜桥身已经破损，不得已用混凝土加固，有点不伦不类，没有古物的味道了。”

零端详了一会儿桥头的石狮子，点点头。

“这条巷子叫‘七十二巷’，应该是明代兴建，得名于鼎盛时期巷子里有七十二户显贵，清代时逐渐没落。现在也没人住啦，改建成纪念馆了。”

“辉煌终有落幕的那一天。”零信步前行，跟随着风的脚步走出幽深的巷子。

一路上，每到一个值得去的地点，路明非总是尽职尽责地向零介绍，做一个合格的导游。零大部分时间安静地听着，偶尔会发出似感慨似叹息的评论。这时的零兼具少女的活泼和成年人的深沉，就像她少女的身体里住着一个久经世事的灵魂。

经过一个公园门口时，影影绰绰的灯光下一帮老头老太太在下棋闲聊，怡然自乐。等到零走近的时候，他们都停下了手上和嘴上的动作，呆呆地看着她。在这么一个老旧的地方看到金发蓝瞳的女孩还是很让他们惊讶的。零面不改色，女王般高贵而优雅地穿行而过。

路明非手指着远处明亮的天穹：“零殿下，您更喜欢这里还是那里？”

“对我而言，都一样。”零说，“你呢？”

“以前我总想去高楼大厦鳞次栉比的CBD，西装革履地出入写字楼，做一个精英的商务人士。后来和你们三个去的多了，发现也就那样吧，在哪里都可以。”

“不想做商务精英了？”零含着笑意的声音传来。

“做什么啊。”路明非挠挠头，“见过恩曦姐后我才知道什么是强者，在这条路上我永远赢不了她了。况且我是要和你一样打打杀杀的，没有那种气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