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头看着面前这人,“侯爷。”这两个字像是从嘴里挤出来的。
白瑾卿神色一变,适才眼中的冷意已在看清暮翎绾面容后顷刻间做鸟兽散,他开口道:“可有大碍?对不起,我不知道是你。”
他目光里的关切不似作假。
暮翎绾长舒一口气。神色又恢复正常,只是盯着对方,好像在说:“差点命丧你手。”
她垂眸一阵,慢慢站了起来。
空气中那股威压在这这一刻形成微妙的平衡,片刻过后,白瑾卿向后退了两步,晚风拂面,空气又流动起来了。
“这么晚了,你如何在这里?”
“我来祭拜白伯伯。过去没有机会,如今到了这里,想到了一些旧事,想着这估计是眼下能见到的唯一的故人了。”
白瑾卿闻言神色微动。
暮翎绾对着端坐在上面的墓碑拜了三拜,然后将三炷短香插进香炉里。月光下如此这般……说不出的宁静。
白伯伯,萧伯母,宜承来看你们了。
“夜露深重,你也早些回去吧。”白瑾卿看着眼前这个人,眼中好似已全然装不下旁物了。
“我知道,来看看就走。你怎么在这?”
白瑾卿回过神,眼中流露出一抹笑意:“我也来祭拜一下爹娘。”
暮翎绾点了点头。
既然白瑾卿选择了这个答复,暮翎绾也就没有过问白瑾卿刚才为何突然掐住自己的脖子,这山上除了他们两人两鬼,原先还有谁在,而他又在做什么。因为他们都有自己的谋划,暮翎绾会选择自觉的保持边界感。
暮翎绾看着白瑾卿的背影,良久,出声轻轻叫道:“白子瑜。”
对方身影一顿。
暮翎绾笑了一下,“没事,走吧。”
翌日,圣旨已拟。
明瓦窗还未能照进光亮,屋内黑蒙蒙的,窗下的灯烛在下一刻燃尽,长廊下的灯紧接着亮了起来,宁静在这一刻被打破。
屋外响起扣门声,女子披着发从床上坐起。
婢女鱼贯而入。
屋内的灯刚刚点起,朦胧中掩盖眼睛里的晶莹。
浴桶笼罩着一层白白的水雾,香料聚在一起散发出的幽香萦绕绵延。层层隔帘围的密不透风。
下一刻,莹白的足尖牵着水珠落在绒毯上,上面的颜色深了一片。
借着屋内烛灯,镜中那张脸清晰起来,鹅蛋脸,一双标志的丹凤眼。半月麻花辫对称的盘在两边,流苏发带系在上面,鸾鸟活灵活现,一顶花冠压在头顶的发髻上,剩下的发瀑于身后一泻而下。
白纱帐从顶部一泻而下,此刻两边被掀开,一双鞋面绣着庄肃的图腾,脚裸缠着青珠,那几颗铃铛极小,又或许是铃铛的主人一举一动极为庄重,发出的声音微不可查。
钟声快慢有数。
回忆如潮水般上涌。
高台之下,抬头能望见灰蒙蒙的天空,暮翎绾站在石阶下,午间的风夹着冷气,扬起发丝,空中飘下雪来。
她抬头,二十七阶的顶端随着视线模糊不清。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西禾战乱初定,朕受天地感召,为使两国子民融合,今命西禾七公主暮翎绾任大珉青詝阁司祭,为两国祈福,佑大珉千秋万代,民族一体,以示仁德,钦此。”
“臣女……领旨。”
钟鸣随着尾音在这一刻敲响,幽深旷远,九曲回肠,于神魂激荡。
她抬头望天,抬脚一步步走向第一阶,她紧紧拽住拳头,指甲在手心抠出一排月牙窝,渗出一片黏腻。下一刻,她手一松,提起裙摆踏上了第一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