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妹妹吃了睡,醒了吃,就是个造粪机器,胃口惊人。随之而来的就是,我母亲的奶水不够用了。
我父亲在县城里,买大罐的奶粉,八块多钱一罐,对我们家来说十分昂贵。
奶粉用来喂养大妹柳莹。
我的小妹柳洁,她的身体相对弱小,母亲的奶水留给她吃了,弱者总是更能得到他人的同情。
尽管是每天喝着更有营养的母乳,小妹柳洁还是生病了,病毒性肺炎。
我父亲停了下手里的活计,把我姥姥接到了家里,照看柳娟,我和柳莹三个孩子。
嘱咐了一番后,他同我母亲带着柳洁去了哈尔滨儿童医院。
我奶奶照看着二大爷家的柳峰哥哥,时不时地会来我家坐上一会儿,陪我姥姥说说话。
我的姥姥,她是个极其重男轻女的人。
姥姥不喜欢女孩,统称我们为“小丫头片子”,不论是字面意思,还是她说起来的语调,都透着长辈的不待见,还隐约带着点对我母亲的无力感。
她对小男孩表现出的慈爱随和,让我看着都嫉妒。
“小丫头片子,还这么一堆,你们几个,能把你妈累坏了”
在我父母离开后,这是她常跟我们说的话。她一脸的不苟言笑,似乎是带着埋怨,这让我们有点怕她。
有一次,她说这话的时候,柳莹很应景地哼唧起来,发出不耐烦的哭腔。
姥姥从柜子上拿起奶粉罐子,挖了几勺奶粉,放到奶瓶里,兑上热水,晃了晃:“别哭了,马上就好”
她像是在跟柳莹说似的:“凉一凉就好了”,只是柳莹根本听不懂,依旧哼哼唧唧地闹着。
姥姥把奶瓶里的水挤到手背上,感受奶水的温度后,直接塞到柳莹嘴里,她立马不哭了。
“哭就是饿了”,姥姥总结说:“一个奶瓶就能治!”
她说得恶狠狠的,却噗嗤一声,又笑了起来。
姥姥给我们做饭洗衣,照顾了我们半个月的时间。
我和姐姐都能自理,一天三顿饭能吃上就可以,其它方面不用姥姥太操心。
柳莹也不怎么费心,不论什么时候,只要是哭了,姥姥就立马把奶瓶塞到她嘴里去。
每天晚上,姥姥吹灭蜡烛之前,她还是会给我们肩头的被子盖好,掖紧。
白天她也不闲着,吃过饭,把碗洗好,把柳莹的尿布也洗出来晾上。她会把我母亲纳了一半的鞋底拿出来,一针一线地接着纳起,还下到地窖里把发了芽的土豆都清理了一遍。
她累得脑门上都挂着细碎的汗珠,嘴里念叨着:“你妈这一天忙的,土豆都长芽子了,都没时间整”
“整”,在东北方言里是做,弄的意思。
“咋还不回来呢,也不知道柳洁怎么样了”,她说。
在她心里,还是挂念着的。
我父母回来了,把柳洁放到炕头上。
我们围着柳洁看,她瘦了一圈,睡得正香甜。脑袋上针灸的长针还没有拔,密密麻麻的,像只刺猬。
父亲说,医生叮嘱过,晚上七点钟左右再把针拔下来。
我姥姥问了病情,母亲说没事了,带了些药回来。姥姥放心地回家了,她也有大孙子要带。
柳洁回来的第二天晚上,又发起了高烧。
我父亲用白酒给她擦拭身体,协同我母亲给她喂了些药,又叫管大夫给打了一针。父亲又着急了,跟我母亲说:
“明儿天一亮,我们再去趟哈尔滨,不该回来这么早,多住几天好了”,母亲直点头。
我父母一宿没睡。
凌晨时分,柳洁突然就严重了,呼吸变得困难,抽嗒抽嗒地喘着,再后来,气若游丝。
大概过了两个小时,竟然感觉不到她的呼吸了。
我父亲拍着她的身子,不停地呼唤着她。
我们和姐姐是在睡梦中被惊醒的,我不是很明白发生了什么,只见到母亲把柳洁抱在怀里,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