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害怕极了,我和姐姐在炕上披着被子,坐在那里不敢动,更不敢说话。
父亲坐在板凳上,一言不发的抽着烟。
蜡烛燃烧得只剩下一小截,融化的蜡液像它流下的泪水,多得在底座形成一片。墙上的挂钟,叮叮叮地响了三下,好像是天堂的钟声在催着柳洁走。
挂钟的响铃,我父亲嫌吵摘下去过,不知道什么时候,我母亲又按上了。
三声响铃,听起来十分刺耳,每一下都敲在人心上。
没一会儿,我父亲把烟头掐灭,从我母亲怀里夺过柳洁。
他没有说话,随手从炕上拽过去一个小被子,把柳洁的身体包裹好放在炕沿上。他看着柳洁白得发白的小脸,眼泪掉到小被子上。
他哭了,没有发出声音。
他把小被子上方扯出一角,把柳洁的脸盖住,抱起她出门去了。
我母亲依旧没有停止哭泣,我和姐姐也哭了,一屋子的哭声吵醒了柳莹。
我抹了一把眼泪,听到父亲推起自行车的声音,但我不敢问母亲他要去哪里。
父亲把柳洁放在自行车后座上,用绳子捆着。他推着自行车朝村东头走了。再往前直行两公里,那里有一片树林。
眼泪挂在他的眼圈里,掉了下来。他咬着牙,依旧是没有发出声音。
那晚的月亮非常大,风很冷。
走了一段路,他停下来,心里有满满的不舍。
父亲停下来,打开被子一角,露出柳洁的小脸蛋儿。借着月光,看着她,他抽泣着,眼泪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闺女啊——”,他声音颤抖着,叫了一声。
漆黑的夜里,他嚎啕大哭。
他用额头去触碰孩子的脸,眼泪也流到柳洁的脸上。突然间,他感觉柳洁又有了微弱的呼吸。
我父亲惊了一下,再试探,果然是还有呼吸!
他慌忙把手伸进被子里去摸她的胸口,他感受到了孩子胸口微弱地一起一伏。我父亲赶忙把自行车调转了头,推着向家跑去。
柳洁活过来了。
当我们看着父亲把她抱进屋子的时候,失而复得的惊喜,立马压住了悲伤。
我母亲急忙接过孩子,放在炕头,同样不相信地把脸贴着她的胸上,感受着她的呼吸,又抬头去看父亲说:“真的还活着!”
“差点就扔了!”
父亲说着,把他一路的心情讲给我母亲听,哭和笑掺杂在一起。
“我都走出快一里地了,就是舍不得,想打开被子再看看”,他非常后怕地说:“要是没看那一眼,真就扔了!”
母亲的眼泪又掉了下来,这一次是因为高兴。
但她还不敢把心放下来,柳洁是回来了,但身体还是十分孱弱,眼睛闭着,不哭也不闹。
他们又守了一个晚上,天一亮,父亲把叫来管大夫,又给柳洁打了针。
莫名其妙的,柳洁真的像是好起来了。
烧也退去了,眼睛也睁开了,能吃奶水了,只是吃得很少。管大夫说:“能吃奶了,孩子看起来不会有什么事儿了”。
“前天晚上,都没气儿了”
我母亲说,难以相信,肯定是老天爷不忍心她走,让她捡回一条命。
管大夫提议道:“再观察两天看看,要是病情有反复,还得去医院”。我父亲点点头。
接下来的几天,柳洁气色越来越好,哭声也变得响亮了一些。
我父母悬着的心慢慢放下来了。她们这时候才注意到其它几个孩子。
柳娟的衣兜开线了,衣兜上的一片布,一半都悬在衣服上。她的练习本也用完了,正反两面都写满了字母,该买新的了。
我和柳莹都胖了,尤其是柳莹,让我姥姥给喂得,肚子里像盛一个大西瓜,拍两下,声音清脆,熟透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