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小心,扎我手上了”管大夫说。
屋子里的人哄堂大笑。
管大夫臊得两颊红霞飞。他不该想着给自己争个脸,有时候,露脸跟现眼之间只有一步之遥。
屋子里的人还在笑,笑得毫无顾忌,这让管大夫的整个脸都红起来了。
他尴尬地换了个针筒,重新拿了一瓶药水,用镊子把药水细长的玻璃瓶颈打掉,把药水吸进了针筒。
因为他内心还泛着波澜,手在微微颤抖。
“你能不能行,我看你的手在抖啊”,村长笑着问他。
“能行,这回我慢一点儿”,他红着脸,尴尬地说。
谷满仓坐在板凳上,冲屋里的几个人,说:“我还第一次看见,大夫给病人打针扎在自己肉上的”
谷满仓这个人,哪壶不开提哪壶。几个人又开始笑,管大夫没说话,准备第二次扎针。
“你可慢着点儿”,村长不放心地交待着。
……
管大夫的独门绝技“抛针儿”,在村里流传了很久。
他虽然医术不精,奈何只此一家。
葛家屯儿的人,如果不是要命的病,是不会轻易去医院的,甚至有人得了要命的病,也没有钱去医治。
平常有个头疼脑热,几片安乃近就行了,只有感觉十分难受了,才会打上一针。农村人的命,不金贵。
一九八四年中秋节,我的妹妹出生了。管大夫的媳妇给接生的。
大妹柳莹生出来后,很健康,啼哭响亮。
管大夫媳妇拿起用烤过火的剪刀,剪掉了脐带,手法熟练,村里的孩子大多都是她接生的。
虽然是女孩,父亲还是很高兴,当然,如果是儿子的,那将就更好了,兴奋劲必会升个等级。
他看着眼前的新生命,粉嘟嘟的,咿咿呀呀哼叫着,那可是流着他血液的孩子,他乐得合不拢嘴。
我父亲附着身子,望着他的三闺女,端详着她的眉眼有几分像他。
“这孩子长得像她妈,还挺俊”,管大夫的媳妇说。
“像俺俩谁都行,健康就行啊”
我父亲说着,眼睛离不开孩子,左看右看的,觉得这孩子瞧哪都好。
“不缺胳膊少腿儿的,就行啊”
我母亲说话的语气里,隐隐透出一点儿失望。
管大夫媳妇又端详起我母亲的肚子,看起来还是很大。
“你看那肚子,刚才我就说,保不齐是双胞胎,我摸着像”,管大夫媳妇说:“我先不回去,再等等看”
她回头指使我父亲:“国强,把炕上这盆水倒掉,再换一盆热水来。”
二十分钟后,母亲的肚子又一次痛了起来。
“你看,我说是吧!”
管大夫媳妇笑着说,像是收获了买一送一的惊喜,她着说“皮薄馅儿大,一炮俩响儿,还真是一对双儿!”
很顺利,我小妹柳洁也出生了。
如此一来,我的父亲更是忙前忙后地笑开了花儿。一颗种子,长出俩棵小苗儿来,可喜可贺。
妹妹出生的那天,我和姐姐是在奶奶家度过的。
我不记得姐姐是什么状态,我是满心期待的,甚至很晚了还睡不着,直想着要有妹妹了,将有“新的人”进入我的生活。
奶奶家是土房子,是纸糊的棚顶和墙。顶棚的墙角,有蜘蛛在那里絮上了白色的窝。一到晚上,躺在被窝里,就听见老鼠在棚顶跑来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