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了毕业季。每天辗转于各种聚餐，日子在醉生梦死之间，大家各奔东西。

佳雨是最后一个走的。她每天早晨上班一样守在机场，送走一个又一个同学。轮到我的那天，她哭的最凶。

我问她，送每个人去往天南海北，心理得有多强大呀。

她说，可能只是向往外面世界的一种延展吧。这番回家，便再也没机会出来了。

我说，我还羡慕你呢。我倒是想回家，家都没了。

她轻轻一笑，那么十年后咱们换换样。

刚落地Q国我就病了。先是上吐下泻、水土不服，然后持续高烧，整整两个月没来大姨妈。第三个月下旬，我才差不多恢复体力，人瘦了一大圈。这也算是生这场病的唯一福利吧。

正式进入航校的第一个月，我的学习和生活都不顺利。航校的课程按照私人执照、仪表执照、商用执照、航线执照循序渐进。学生入学后首先是飞行学员，在取得私照后才算是一只脚跨入门槛，成为真正的飞行员了。

每个执照都要先学习地面理论课部分。通过航校的理论课考试后，再进入到飞行实操部分。等完成了全部飞行课程，需要依次通过Q国民航局的理论考试、口试、飞行考试，最后才能由考试员签发执照。

万万没想到，拦住我的第一个难关居然是语言。我英语口语在同龄人中算是相当不错，可是学习飞行理论需要用到大量专业词汇，商科背景加上没有经过专门的英语培训，让我在理论课上痛苦万分。

航校的学生来自各个国家，大部分入学之前已经经过一到两年的针对性训练。我签的这个籍籍无名的小公司，居然为了节省成本和缩短飞行员培养周期，直接把我送来了……

“没事，若离，你底子好。”HR姐姐电话里的声音比我还胸有成竹：“我问过了，其他公司都没有你成绩这么优秀的学员。只要你保重好身体，尽量别再生病啦。”

这话倒不是抬举。由于身体条件要求苛刻，大部分公司对学员的成绩都不会苛求。

又一个月过去，眼看就要进行私照的地面理论课考试了。可是我还有一些原理弄不明白，尤其是飞机的电路图。苍天啊，这可真是太难为我这个文科生了……

如果理论考试不合格，就不能参加飞行训练。一个飞行学员，学了半天连飞机还没摸到，也太羞耻了吧！被逼无奈之下，我决定铤而走险。

航校里男多女少。具体地说，一百多个学生，包括我在内只有三个女生。长相普通的我终于在二十多岁高龄吃到了一点外貌福利。有个中东小哥天天没屁找屁给我发信息，前两天神秘兮兮地说，他拿到了这次理论课考试的答案，如果需要可以去找他。

这哥我只在机库遇见聊过两句，不知道从哪搞到了我的手机号。实话说长得不赖，就是五官深深淹没在浓密的毛发中，看起来有点过于野性，隔着屏幕都闻到一股鹰嘴豆泥的味道。

他颇有心机地把时间约在当天晚上八点，地点是他的公寓。我心里隐隐感觉不妥，但为了考试只能选择无视。

我把车往他楼栋口一摆，便急急忙忙上楼。刚爬到他那层，隐隐约约的爵士乐从尽头的门缝里挤出来。伴随着音乐声，还有难以忽略的古龙水味。

我近前两步，刚想伸头往里看。两侧太阳穴“突突”猛跳，差点熏得栽一跟头。萨克斯高亢，低音鼓断断续续，中东小哥背对门口，两只高脚杯里的红酒徐徐上升。

好家伙，这大概是他心目中的中东浪漫？

我站在门前，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咳嗽两声掩饰尴尬。对方含笑转身，不急不躁地端起红酒，施施然递给我一杯。自己则斜倚在门框上，短裤下面隐约透出穿了浓密体毛黑丝的健硕小腿。

我还能怎么办呢？自然是坚持立住不解风情的神秘东方女子人设啊。方便起见，对话用中文记述。

答案呢，我问他。

他指着桌子上一沓纸。“早就准备好了。你想进来坐坐吗？”

我说，不了我在门口看就行。

他说进来吧。

我说谢谢不了。

他说坐着看。

我说不用了。

就在我以为车轱辘话要一直转到明天早上考试的时候，隔壁房间“砰”地一声开门了。

一个皮肤黝黑、身材精壮的泰国小伙探出半个身子：“你们很吵。”

中东小哥说不好意思，她马上进来就把门关上了。

泰国小伙打量我，又看看中东小哥：“她自己想进去还是你想让她进去？”

两人齐刷刷看向我。我指指桌面，哥，我只想要那个。

中东小哥脸上挂不住了，悻悻然把东西递给我，很客气地说路上小心，便关上了门。

我还没来得及产生愧疚之心，就听到泰国小伙嗤笑一声。他说，这么简单的测验，你还要作弊啊。

我说不是，说啥呢，你也是航校的？

他别过脸，不置可否。

我脸上也挂不住了，我说泰国小伙，你有所不知。我命苦哇，公司连国内培训的钱都省了，直接让自学。我要是能把物理学这么好，就不会读文科了。你们泰国这一批人我知道，来航校之前都学了好几年了，你理解理解我好不好。

他说我可以理解你，但是也请你理解理解我。

我问理解你啥。

他说首先，这个题库我在去年毕业的学长那见过，好几年前的了。阿凡提蒙你的，明天绝对不会考这上面的，考一道我都现场倒立吃翔。

我问其次呢？

他说其次就是，我不是泰国人。

我说对不住了，您户口在马来西亚对吗？

他问我是不是逃不出新马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