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波阳城在寒冷的清晨中显得格外静谧。整座城市被浓密的雾霭笼罩，寒风在古老的石街道上呼啸而过，带来刺骨的凉意。城墙上的冰霜闪烁着微弱的光芒，仿佛银色的丝绸披在古老的城墙上，映照出早晨的微光。

城市的街道上铺满了刚刚下过的雪，脚步声被雪地吸收，偶尔传来几声马蹄的清脆回响。街边商铺门口悬挂着沉甸甸的雪帘，早起的商贩们正忙碌地清理雪堆，炊烟袅袅升起，混杂着温暖的食物香气和木柴的味道。

随着太阳缓缓升起，阳光透过雾霭洒下，铺展在城市的屋顶上，使整个城市显得更加明亮而清冷。光线射入内城，映照出一列列行进的身影。

队伍由数百名虬卫组成，每个人都穿着厚重的皮制冬装，厚布制成的斗篷和手套遮挡了寒冷。队伍中最高大的几匹马上披着红色的马毯，马的鼻息在寒冷的空气中化作团团白雾，轻轻飘散。

锦辰骑在她的行军马上，寒冷的空气让她吐出的热气凝结成缕缕白雾。她紧跟在王女的马车之后，骑在队伍的右侧，不停地用绿色的眼眸观察着周围的一切。

今天是恢和三十九年元月初七，汾南王决定带领他的部众前往打易以南的森林进行冬猎。这次冬猎并非传统习俗的一部分，因此大家对汾南王为何做出这样的决定感到颇为困惑。除了由数百名虬卫组成的队伍外，城外已经有千余名王军在集结，他们也将参与这次不寻常的冬猎。队伍正跟随着王族的马车，缓缓向城外行进。

“放轻松，你也不是第一次参与远行了。多观察多学习，这次是郡王亲率的冬猎，你也可以熟悉一下他的性格。”蒙棠骑着马跟在锦辰身边。她笑着看着有点紧张的锦辰说道，语气温柔而平和。

“嗯，谢谢蒙指挥使。”锦辰微笑着回应道，但很快愁容又浮上她的脸庞，“我主要是担心自己会出错。王女殿下可能不会在意，但我像您一样要始终陪伴王女左右。如果郡王因为我做错了事而批评我，我该怎么办呢？”

蒙棠看到锦辰的担忧，轻轻一笑，缓和了语气：“我理解你的心情。记得我第一次从龙凼远行到这里时，我的向导也不熟悉路线。我们在乌盘府时，应该沿着乌江乘船，但向导却把我们带到了海河上。结果第二天，我们竟然到了西港，而不是入京府。那时我真的吓坏了，生怕这会引发追责。不过，当我回到上级面前报告时，竟然没有人提起这事。”

蒙棠的语气带着回忆的笑意，她继续说道：“我当时才十六岁，和你一样年轻，对许多事情都很担忧。那时我以为一点小错都会受到严厉惩罚。后来我明白了，成为虬卫后，许多事情并不是非黑即白。倘若没铸成大错，规则和惩戒的执行也是可以商量的。”

她将身子转向锦辰，语气更加温和：“郡王也是如此。虽然他为人和治军都很严格，但他也理解每个人都会犯错。重要的是你的努力和进步，而不是因为害怕就不去做这件事，那样就是怯懦，是比无能更严重的罪过。你在龙凼应该也听到过，拔图教导我们要勇敢与热忱，才能恪守本心。”

“您的意思是，我的态度更加重要？”锦辰小心翼翼地问道。

“正是，关键在于你是否有努力变好的态度。”蒙棠回答道，“万物都是可塑的，我们每个人都在追随自己的轨迹。即便是郡王，也明白每个人都在不断成长和进步。关键是你能否做出改变，继续努力。”

蒙棠将左手微微举起，看着雪花飘落在自己的皮手套上，显现出其美丽的结构，随后又化作纯净的水滴。“我曾经也问过自己，我应该成为什么样的人。如今，虽然我已年长，但能作为左指挥使为郡王服务，已是我的荣幸，我不再奢求更多。你我都是一介女流，倘若没有佐虚的先例在前，我们都无权成为虬卫。”

“有时候，虽然有些僭越，但我感觉自己就像尼芙的母亲一样，我是看着她长大成现在的模样的。当我第一次进入她母亲的寝宫时，王后便与我许下了相似的约定。她说，希望我能用一生陪伴尼芙成长。”蒙棠似乎释怀了一般，仰头看向天空的飘雪，雪花不断落在她的眼眶上，令她无法睁眼。

她缓缓收回视线，看向一旁的锦辰。“王后是我见过最好的人，她治愈了郡王，也治愈了我。她的爱将我们牢牢捆在尼芙身边。但你不一样，你比我年轻，更能敏锐地感知尼芙的需求。你能像姐妹一样与她相处，这不仅是你成长的机会，也是一种共同的荣幸。如果尼芙向你请求些什么，我恳求你不要拒绝她。”

蒙棠顿了顿，似乎在思索如何表达得更“世俗”些：“哪怕你没有像我一样对尼芙的情感，你也应该理解作为虬卫的职责。了解王女的喜好和需求，不仅是你履行职责的一部分，也能让你更好地支持她。这既是我的建议，也是对你的命令。”

“蒙指挥使不用这么说，王女她是很好的人，我也很喜欢与她交流。”锦辰的面容因蒙棠的话而显得愉悦，她感到了一种由内而外的鼓舞。然而，随即她的表情又染上了一丝忧虑：“王女确实有跟我坦诚过这些事情，但是我不太知道该如何回应她。我只是一个平民，而她是贵族女子，您也是。”

锦辰缓缓低下头，思索着自己刚才说的话。身份的差距让她始终觉得自己与尼芙之间隔着一道不可戳破的青纱帐。

“锦辰。”蒙棠呼唤着正在思索的她。锦辰抬头望向他。“我们都是由拔图创造的凡胎。虽然我们身处不同的身份，但首先，我们都是人。如果王女向你请求什么，希望你能敞开心扉，多与她交流。身份的界限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的真诚和陪伴。她正处于需要支持的年纪，你能作为她的朋友，这本身就是一种美好的缘分。”

锦辰点了点头，感到被认可的喜悦。她脸上洋溢着笑容，对蒙棠说：“蒙指挥使，您的话让我感到无比鼓舞。能支持王女，我感到非常荣幸。”

蒙棠听了锦辰的话，微微一笑，眼中流露出赞许之色：“你的态度让我很欣慰。正如我先前所说，尼芙需要你陪在她身边，你们将共同成长。”

随着队伍缓缓出城，早已在城外等候的大军也陆续加入行军队伍。最前方的数百名王军骑兵身着铠甲，最外层的甲衣上堆积了未化的积雪，宛如雪白的披肩。马蹄踏雪的声音在寂静的冬日中回响，清脆而有力，与骑兵们的呼吸一同在寒风中飘散。

这支马队后方，紧随其后的是郡王和王女的车驾。两匹身披红马毯的骏马拉动着这辆华贵的马车，车厢的窗户上挂着厚重的窗帘，仅留一条狭窄的缝隙，透出微弱的光线。前方的舆上坐着两人，左边是车夫，右边则是指挥使罗昌。他们中间竖着一根伞杠，顶着一把宽大的棕黄色伞盖。白雪纷纷扬扬地覆盖了马车的伞盖和车厢，只能勉强窥见它的华贵。车轮上的细小突起让它在积雪中依旧运作顺畅，缓慢滚动的轮子在雪地上发出均匀的吱嘎声。

车驾之后，是由数百名虬卫组成的另一支马队，锦辰和蒙棠位列其中。虬卫们身穿黑底白纹的玄甲，胸前和背后的四爪龙徽在飞舞的雪花中时隐时现。他们头盔上的盔檐将他们的眼睛隐匿在阴影中，既阻挡了自上而下的落雪，也让人难以窥见他们的神态。

队伍的最后面是近两千名步兵，穿着厚重简朴的冬装。士兵们手持长枪，腰间配备佩刀，还有人携带盾牌和弓弩。寒冷的阳光透过薄云洒下，照在排排枪尖上，发出冷冽的寒光。在步兵队伍的中间，辎重车队缓慢前行，车轮碾压着雪面，留下深深的印痕。

随着队伍继续前进，寒风呼啸，雪花在空中旋转舞动，地面上已积成厚厚的一层雪。车队在驰道上缓缓行进，马蹄和车轮的碾压使得雪面逐渐变得坚实。空气中弥漫着冰冷的气息，寒意愈加明显。

随着队伍的行进，沿途的景色逐渐展现出冬日的苍凉。两侧的树林在萧瑟的冬季中显得更加荒寥，裸露的树枝上结着薄薄的霜花，仿佛是树木上的银饰。树木间的枝叶稀疏，透着寒冷的光线，偶尔有几只寒鸦在枝头栖息，羽毛在冬风中微微颤抖，发出低沉的鸣叫。

不远处，驰道的左侧，太古鸿脉的轮廓在远方若隐若现，层峦叠嶂的山峰上覆盖着厚厚的积雪，在阳光下闪烁微光。寒风掠过，带起阵阵雪尘，使得远处的山峦显得朦胧而神秘。冬日的天空阴沉低垂，灰白的云层仿佛压在地面上，使人感到一种沉重的压迫感。

随着队伍的推进，步兵们的脚步声和马蹄的踏雪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独特的冬日行军节奏。风从队伍后方吹来，卷起一层层雪雾，弥漫在行进的队伍中。雪雾飞舞，使前方的道路变得愈发模糊，仿佛风雪与队伍一同前行。

队伍沿着驰道一路向西，经过了难以计数的村庄和小镇。太阳西斜，今日的行程也到了休息的时候。锦辰看到前方又有两匹快马跑来，是汇报前方情况的轻骑。

“报告左指挥使大人，我们离前方的村寨还有六里路，离赤水县县城十五里。”为首的骑兵禀告蒙棠。他的脸部被厚厚的皮质面罩包裹，只露出一双锐利的眼睛。每当他说话，热气便从面罩的缝隙间腾腾喷出。

蒙棠点了点头，目光凝重。“今天的时间不够去县城了。告诉村长，我们的大军将在村寨驻扎至少一夜，务必让他妥善安排，做好接待大军的万全准备。还有，把这个消息也传达给罗指挥使。”

“收到！”那两人将马调转方向，随后飞奔而去，再次没入远方的风雪之中。

“终于可以休息一下了？”锦辰将手臂上的积雪抖了抖，她红色的头发从头盔后伸出了一部分，被风吹得乱舞。

“是的，今天就先走这么多。明天如果没有风雪的话，行进速度可能会快一些。现在才是第一天，我们还得再走差不多五天才能到达打易。”蒙棠一边拍打着马鞍上的雪，一边说道。

“波阳这里确实比龙凼要冷些，但比起凌海和朔方还是舒服多了。这天也不算太冷，只是风雪有些大。”蒙棠补充道，她将脖子上的领巾又系了一下。

锦辰随着队伍前行，风雪中逐渐出现了一些若隐若现的光点和黑暗的阴影。当锦辰靠近些时，她看到了村子的轮廓，这应是蒙棠先前提到的那个村落。

队伍并没有完全进入村子。前队的王军骑兵在村外便分散开来，大多数虬卫则在村子的边缘驻扎，后队的步兵也分散到村外的农庄周围。他们已经开始从辎重马车上卸下物资，并搭建起一个临时营地。营帐迅速而有序地搭建起来，篝火被点燃，火光在雪白的夜色中摇曳，驱散了周围的寒冷和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