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10章 衰颓王者(2 / 2)乱世遗珠首页

石作岚和司寇尧屏息凝神,生怕错过任何细节。这样的场景让他们感到既敬畏又紧张,仿佛每一秒钟都被无限拉长。

“我都说了,召集诸王的事情必须要赶快做,如果宰相他不愿意做这个的话,我就要发敕令了。”轿子上的人沉声对一旁的随从说道。

“陛下,卑职等会就会跟宰相大人转述您的要求,但是您也知道,宰相他更希望您早日决定皇储的事情。”一旁的人躬着身子,紧跟着轿子一路小跑,边小碎步走着,边回应道。

“林曦辉,你身为内侍监,尤宰相的意见不是你要考虑的事情。我现在要求你去联系尤宰相,说我要见他。他胆敢再拖延,我就要问罪了。”轿子上的人语气中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是陛下,卑职现在就去传达陛下的命令。”林曦辉立刻躬身行礼,然后迅速向另一个方向走去,很快消失在了过道里。

轿子行到了紫宸殿,轿子上的人在红衣侍从的搀扶下缓缓走了下来,然后慢慢走进了紫宸殿中。那个人看起来非常虚弱,甚至没有撇过眼看一下站岗的石作岚和司寇尧二人。那一行人显得焦急忙碌,没有人向二人交代任何事情。

石作岚和司寇尧目送这行人走进殿门内,心中波澜起伏。司寇尧看了一眼石作岚,眼神中透出一丝疑惑和紧张。他们隐隐感觉到,那老人正在策划着一些事情,与他们所有人的命运都息息相关。在皇宫内院升起的旋风中,他们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见证了这一切的开端。

“不用你扶了,我可以自己走。”走进了紫宸殿外的庭院,老人撇开了搀扶着自己的随从,然后独自背过手走在前面。

“皇帝陛下,您这样走要是摔了怎么办?”一个在他身后的红衣侍从说道。

“不用你管!”老人训斥道,那人便识趣地缓步跟在老人身后。老人继续走着,嘴里嘀咕着什么,虽然看得出他不想别人听到,但是他似乎也不能很好地控制嘀咕的音量了。

“宰相不听我的,那帮弟弟也不听我的,儿子们也是各个心怀鬼胎。他们到底想要什么?哎怎么我都快入土的人了,还要被这样折磨。”老人夹杂着怒气说道,似乎在训斥一众他心里不满意的人。

“难道这个人就是皇帝陛下本尊?”司寇尧心中疑惑:这个看上去衰颓无比的王者难道就是自己日思夜想的皇帝吗?难道皇帝不应该是一个身披金光,身姿非凡的神?现在面前这个人,更像是一个年老了却家事缠身的怨气老头,而不是一个伟大家族的王。尽管自己很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但根据周围人那种恭敬的语气,这个人毫无疑问就是当朝的皇帝,时年已六十九岁的尼鹇。

“宰相还有多久能到?”皇帝尼鹇转过头,问着身后那一群红衣侍从们。

“回陛下,按距离来说,尤大人应该已经收到林大人的通知了,您要不先去紫宸殿里休息?”其中一个人回应道。

“不用了,我就在这等着,看他还要多久才能到。”尼鹇倔强地说道,然后将双手背在身后,静静地望向庭院的一角。那是一条通往门下房的走廊,如果宰相要进入内廷,必须经过这条路。

“那陛下,我给您找张椅子,您先坐着。”一名侍从恭敬地说道,随即指挥一群人搬来了一张檀木椅子和一张宽大的茶桌,桌上摆放着一套精致的茶具和两盏香炉。四名侍女合力抬来两块巨大的龙凤纹屏风,分别立于皇帝座位的两侧。随后,两名身材健壮的绿衣侍从搬来一盏暖炉,放在皇帝脚边,炉内燃烧着香木,正冒着袅袅热气。片刻之间,这里仿佛成了皇帝的另一个行宫,显然,侍从们已习惯了皇帝那倔强的行事风格。

皇帝静静地坐着,目光凝视着面前空无一人的通道,仿佛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他缓缓扭过头,那双棕黑色的眼眸深邃而炙热,注视着紫宸殿门口伫立的两位守卫。悠悠雪花从天而降,皇帝被遮掩在巨大的赤红色华盖下,但他的沉默无声仿佛让整片天地都化作了他的帷帐。

司寇尧只觉得那目光如火般穿透层层帷幕,落在他身上。他心头一震,尽管身披玄甲,也无法抑制住内心的恐惧。他清楚地感受到,自己内心深处的每一个秘密在皇帝的注视下无所遁形。

他不敢移动分毫,仿佛连一丝轻微的动作都会打破这凝重的静谧。司寇尧却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令他几乎无法呼吸。

“那两个卫士是不是新来的一批?朕不认识。”尼鹇对着身侧的人说道。

那些红衣服的侍从并不认识司寇尧和石作岚二人,也只能摇摇头。一个人便直问道:“你们两个,都是上个月刚来的吗?都叫什么,从哪来的?”

“回禀陛下,我是石作岚,来自兴龙。”石作岚首先答道。

“回禀陛下,我是司寇尧,来自安谷。”司寇尧紧接着回答,声音略显紧张。

“哦,都是好小子啊。你们好好站着吧,辛苦你们了。”尼鹇又细看了一下二人,像是在记住二人的面容。随后他收回目光,喝了两口茶,继续盯着过道。

时间似乎在庭院里静止了。也许只是几分钟,也许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整个庭院安静得出奇。所有人都恭候着皇帝的金口玉言,然而,皇帝仿佛下了闭口誓言般,始终沉默不语,只是自顾自地喝着茶。皇帝的沉默让等待显得更加漫长,但没有人敢说任何话。石作岚和司寇尧站在门口,感受着时间的缓慢流逝。每当皇帝手中的茶杯轻轻落下,他们的心跳便不由自主地加速,仿佛每一个细微的声音都可能打破这片刻的宁静。

突然,一阵小碎步声打破了这份宁静,只听见隔壁的门下房里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似乎有好几个人在里面交谈。片刻后,两个人从那边的过道里走了出来,均身穿紫衣。前面那人身上有黄白色的五爪龙徽,显然身份非同一般。尼鹇看到那人,似乎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但话还未出口,领头之人便已飞身跪倒在他面前,慌张地说道:“陛下圣安,臣实在没想到陛下会在这里等待,臣受宠若惊,陛下也应当注意身体才是。”随行的内侍也跟着跪了下来,司寇尧认出他正是先前去找宰相的林曦辉。

“朕在这里等着无妨,但汝身为一国宰相,竟敢拖延朕的旨意,这才是真正令朕心寒之事。汝一直坚持现在不能召集诸王,而是要先定立储君。如今,汝仍然坚持这个观点吗?”皇帝缓缓说道,斜眼看着跪在面前的宰相。

“陛下,臣虽为宰相,但也肩负劝诫之职。臣以为,若贸然召集诸王,只会加剧日后的纷争。今若陛下依循祖制,坚定册立朔北王殿下为太子,方能杜绝诸王的不臣之心。”宰相跪在地上,语气坚定,但额头已微微沁出汗珠,始终不敢抬头仰视皇帝。

“砰!”一声巨响,尼鹇将手中的茶碗狠狠摔在地上,茶水溅起,碎片四散在龙椅前的青砖地面上。

“尤泽隆!”尼鹇愤怒地指着跪在面前的宰相,厉声斥责道,“朕知你有才,所以一直重用你。可在这等大事上,你竟如此顽固不化,抱持愚见!你真以为诸王会甘心服从一个老人的命令吗?你不怕他们立刻造反吗?你也清楚,朕的那些皇子,个个才干不凡,有着自己的想法。哈!”他冷笑一声,眼中满是怒火,“祖制虽言嫡长为储,但时势不同,岂能拘泥古训!你的劝谏只会让朕进退两难!朕命你即刻放弃那不切实际的念头,立刻向诸王传旨!”

尼鹇几乎从龙椅上站了起来,怒火中烧,脸涨得通红,指着宰相的手不住颤抖。尤泽隆咬紧牙关,手指在袖中微微颤动,却依旧俯首在地,不敢言语。

“陛下,何故如此动怒?”一阵轻柔的声音缓缓传来,打破了殿内的沉寂。只见一名女子轻飘飘地从紫宸殿内步出,她身着一袭青蓝色绸缎长裙,内衬淡黄色襦裙,腰间系着绿松石色的腰带,上面点缀着精致的金银饰品。外披一件紫色丝绒坎肩,丝丝华美遮掩着她的身姿。她的棕黑长发高高盘起,用一根镶嵌宝珠的金簪固定,虽年华已去,但风韵犹存,气质端庄华贵。

女子款款而行,走近尼鹇,轻抚皇帝那双布满岁月痕迹的手,柔声道:“陛下,臣妾知您为国事殚精竭虑,心中自有成算。然宰相大人亦尽忠为国,或许只是所见略有不同。陛下何不暂令他退下,让他细思片刻,二日后再来奏报?”

她的声音温柔如春风拂面,又带着几分恳切,“陛下,且让尤宰相退下,臣妾会亲自劝说兄长,让他明白您的苦心。两日的时间,也许能让他更清楚地认清时局。您曾言尤宰相才思敏捷,诏令亦需斟酌措辞,不能过于直接。臣妾以为,这样处理,或许能避免不必要的冲突,也能让局势更为稳妥。”

女子转身看向跪在地上的尤泽隆,语气温和却不失坚定:“尤大人,您也辛苦了。请回去稍作休息,待臣妾稍后与您细谈,相信您定能理解陛下的良苦用心。此事意义重大,措辞需尽善尽美,务必让诸王皆能心悦诚服。”

她随即转身,再次对皇帝说道:“陛下,您也该稍作歇息。国事繁忙,龙体为重。臣妾相信,两日之后,定能有更妥善的解决之策。”

随着女子的话语,庭内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逐渐缓和下来。尤泽隆感受到这微妙的变化,明白此刻再坚持无益。他缓缓起身,向那女子恭敬一礼,低声说道:“臣多谢皇后娘娘玉言教诲。”接着,他转身面向尼鹇,诚恳地说道:“臣方才言辞有失,愧对陛下的厚爱。臣定当尽心尽力,于两日内妥善处理诏令等事,恳请陛下届时过目。臣告退。”

“去吧,皇后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你就先去处理吧。”尼鹇看着面前的宰相,语气中已无先前的怒火,随后便转身回到了紫宸殿中。那女子与一众宫人也随即跟随而入。尤泽隆再次深深躬身行礼,然后缓步退出了紫宸殿的庭院。

方才殿内的喧闹在转瞬之间便归于平静,仿佛一切都未曾发生。门口站岗的两人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几乎亲眼目睹了朝中宰相顶撞皇帝的惊险一幕。幸而,最终在皇后的斡旋下,各方皆有所退让,事态才得以平息。然而,他们心中不免生出疑惑:那位女子,面容端庄,且被称为“皇后”,想必正是当朝皇后尤泽兰。而那位宰相大人,名为尤泽隆,从称谓中听来,似乎正是她的兄长。若真如此,岂非意味着尤家同时掌握了皇城的内廷与外朝大权?倘若如此,他们又为何会惧怕诸王们呢?

斜阳西下,一天的时间就这样悄然过去了。负责轮岗的士兵很快走了过来,接替了双腿已经酸软的二人。石作岚与凯在交接时无奈地交换了一个眼神,或许,往后的生活就是这样——在平凡的站岗中,试图从微不足道的细节中窥探皇室内情的乐趣。他们心中都不禁暗想,这种平静的日子还能持续多久。

在回去的路上,石作岚不禁抱怨起站岗工作的无趣。者凯一边听着,默默点头,心中却也无可奈何。司寇尧从腰间的布袋里掏出一枚大铜币,铜币上清晰地映着皇后尤泽兰年轻时的面容。他凝视着那张熟悉而又遥远的脸,心中泛起一丝感慨:“皇后与皇帝陛下,表面上是整个国家的至尊,但看起来,他们也有自己必须面对的忧虑。时间的力量,对我们和他们来说,都是无情的,哪怕是尊贵如皇族,也无法逃脱衰老的命运。”

今天殿内所闻的一切,若都属实,宫中必定隐藏着自己看不到的危机正在酝酿。皇帝似乎并不能完全掌控那些显赫的大臣和皇族们。召集诸王的意图尚未明了,但这其中必有深意。然而,最让司寇尧困惑的还是皇储之位的问题。皇帝尼鹇的长子尼虎去年意外身故,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然而,自此之后,皇帝并未再册立储君,这一举动似乎引发了诸多不安。毫无疑问,现年六十九岁的皇帝,虽依然威严,但储君之位的空悬无疑将掀起新的风波。司寇尧心中隐隐觉得不安,过去历史的经验教训无数次地惩罚了那些自负的王者们。

他难以停止内心的翻涌思绪,感觉脑中无数的想法正在肆意翻飞。如果能与一位深谙皇族秘辛的人交流,或许能解开他的困惑。锦辰虽聪慧,却与自己一样,对皇族所知甚少;石作岚的家族世代为石匠,与皇族毫无瓜葛;而者凯不过是个老兵痞,能被称为“优秀的龙卫”已是抬举,对于皇族的事情,他的态度一向是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虽然这个态度很是让好奇的人讨厌,但是也不失为一种自保的方式。

思来想去,司寇尧的选择寥寥无几,一个他原本希望回避的名字浮现在脑海中:尤家二小姐,尤莉。或许,只有她能解开他心中的疑团。然而,想到要与尤莉打交道,他不禁感到头疼。尤莉与锦辰性格迥然不同,司寇尧暗自发愁,如何才能在这样一个女子面前探问皇族的秘辛?

在过去的龙凼岁月里,尤莉与司寇尧其实有过不少接触,但他直到离开龙凼前的一年,才得知尤莉的真实身份。尽管如此,尤莉虽常常强调自己的身份,但她似乎并不在家族中占据显赫地位,具体情况司寇尧也并不清楚。

脑海中的各种思绪激烈交战,令司寇尧感到异常疲惫。晚饭后,他如石作岚般早早躺在床上,身心的疲惫如潮水般涌来,渐渐平息了他那不停运转的思绪,不久便沉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