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10章 衰颓王者(1 / 2)乱世遗珠首页

休月的安龙,清晨被笼罩在一片凛冽的寒气中,冰冷的空气仿佛要穿透行人的衣物。大地被厚厚的积雪覆盖,树枝上挂满了冰晶,在微弱的阳光下闪烁。尽管太阳试图穿透那厚重的薄雾,但它的光芒几乎不带一丝温度,只在地上洒下零星的光点。呼啸的大风驱散了城内的雾气,带来了一个清冷而明亮的早晨。

北营中的士兵们正忙碌着准备行装,尤其是那些即将前往皇城轮岗的中军和右军。营地中升起的炊烟夹杂着士兵们的喊声与马匹的嘶鸣,偶尔还能听到马蹄踏在积雪上的咯吱声。寒风中,呼出的白气转瞬即逝,军营四周的房舍在寒风中岿然不动,墙壁上覆满霜雪,屋顶的积雪如毯子般覆盖,烟囱中升起的烟雾在空中四散开来。

今早,司寇尧收到了锦辰从波阳寄来的信件。信中提到她和王女尼芙前往临霞岛上的燕阳寺祈福,并附上了一个名为“福助”的祈福木片,上面写着他的名字。这封信件从波阳到安龙,历时近两个月才送达。由于民间信件无法通过官方驿站,只能依赖商人顺带递送。尽管两地相距约九百里,若星夜兼程,七日内便可抵达,但即使是王族的密件,也不会以如此紧急的速度送达。因此,锦辰在祀月发出的信件,直到休月司寇尧才收到。

今天将是司寇尧第一次进入皇城,他早早起来开始擦拭自己的铠甲,力图做到油光华亮。与此同时,石作岚则因为昨晚修补衣服而显得有些魂不守舍,早晨起来仍然有些恍惚。

“真没想到平时都是你教育我起得太晚,今天还能让我见识到你这样。”司寇尧对着一旁盯着自己傻看的石作岚道。

石作岚没有回应,只是哼了一声,然后丢下一句“我去打饭。”就走了。

司寇尧理解自己挚友最近的焦虑。毕竟,他们即将要去皇城执勤。皇城禁地不容有失。

其余的甲片已经擦拭完毕,司寇尧开始检查他的头盔。他小心翼翼地拆下了黑色的羽缨,用布沾了一点水,细致地擦拭掉头盔表面的灰尘与泥土。头盔泛着黝黑的光泽,模糊地映出了司寇尧的脸庞。

与头盔中的自己四目相对,司寇尧心中泛起种种感慨。多年来在龙凼的训练终于让他有机会进入皇城,亲眼目睹皇帝的真龙英姿,这怎能不让人激动?十多年来,他无数次对皇帝宣誓效忠,却从未真正见过皇帝的面容。今日,这个愿望是否能够实现呢?

他不禁思索,皇帝究竟是何等人物?会是如同仡澜般坚定而强大的存在,还是某个面容白皙、永不老去的中年人?自己将在安龙驻守多年,会不会等到自己老去,皇帝却依然不改那副尊容?

当然,所有的幻想都有一个前提,那就是他得被分派到皇帝日常出现的地方。毕竟皇宫如此之大,仅城墙上就需要数千人防守,能否被分派到皇居深处的机会渺茫,即便有轮换制度,轮到自己时又将是何年何月?

思绪纷飞,司寇尧长叹一声,将这些念头暂时收拢。他明白,无论未来如何,眼前的任务才是最为重要的。他重新将羽缨装回头盔,站起身来,准备迎接这意义非凡的一天。

“今天吃米粥,还有些小菜,我打了一些回来。”只见石作岚走了回来,他已经清醒了大半,右手提着一个大桶。

“都过来,都过来,嘿屋里的都给我出来!”者凯大声招呼,他作为伙长需要让所有人聚在屋外头的长桌上就餐。

石作岚将大桶放到桌子上,剩余的人则一个个从营舍中走出来,每人手里拿着一个木碗和一对筷子。他们排成一列,从大桶中舀出一碗稀粥,然后夹点小菜,就在长桌旁边坐下吃起来。

众人都不是精于口舌的人,只是互相对视着,没有人说话。司寇尧打量着这些同伴,十人一伙,除了者凯,大多数都是归龙新训的人。可以猜出来,大多数新兵都被分到了一起。

正吃着呢,只见一个人慢悠悠地走了过来,那身姿看着就不像是这些只会瞪眼睛的汉子。“哟,这不是跟我住一块的那女的男佣吗?你也来安龙了。石哥哥,你咋还跟着这人一起呢。”那人说道,语气中带着几分戏谑和不屑。

“我们吃饭呢,大小姐您就别来打扰了。”石作岚对着人说道,挥了挥手。

“我没跟你说话!而且我不是大小姐只是二小姐。”那人对着石作岚刚刚的话纠正道,看起来她确实很在意这个名份的问题。“我在跟你旁边这位说,你不是跟端木姐姐聊得火热吗,怎么现在蔫了。”她直接双手撑着桌子,将自己的脸贴到了低头吃饭的司寇尧旁边。

“尤小姐,我们既然都来这了,您就别缠着我了好不。您家不也在安龙有家宅吗?”司寇尧吃完碗中的酸菜,看着一旁快跟自己脸贴到一起的尤莉说道。

“哼,又不是我缠着你,你个司寇家的还没法入我法眼。只不过我想到端木姐姐没能来到安龙,有的人估计伤心了好久吧。”尤莉将双手抱在胸前,站在两人身后,一脸不屑地说道。“哦如果你想知道是谁顶替了端木姐姐的话,我可以告诉你哦。”似是觉得自己没气到吃饭的两人,尤莉继续说道。

“你别说了!我不想知道。”司寇尧有点生气,他知道能顶替锦辰那样成绩优异的人的,只可能是像尤莉这样的贵族子弟,她们无论哪一个都不是自己惹得起的。

“哎那就太遗憾了,我估计还是有人想知道的。我告诉你们两个,等会进皇城了可别被里面吓到走不动路,我是习惯了,你们这种没见识的可别丢人。”尤莉看到目标达成,心满意足地继续说道,随后她就像是没事人一样慢悠悠地走了,正如她刚刚如何过来的。只留下了沉默的二人,在那端着空碗拿着筷子,一句话都蹦不出来。

“欸,那个人是谁啊。”者凯觉得刚刚那个对话甚是有趣,向着坐在两旁的人问道。

“那人叫尤莉,是尤家的尤泽宏的二女儿。”旁边的一个年轻龙卫说道。

“哦尤家,是不是当朝宰相的那个尤家。”者凯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然后带着一股邪笑看着面前的司寇尧和石作岚。

“对,就是雅灰尤氏。我们是在龙凼训练的时候就遇到了,也算是半个……熟人了。”石作岚首先打破了二人的沉默,说道。

“那疯女人跟你们啥关系,难道是我猜得那样?”者凯继续摆着那副讨人厌的邪笑看着二人。

“没啥,就是我有一个很好的朋友,叫做端木锦辰,她是尤小姐的同伙朋友。她就是……有点嫉妒我跟她的关系。”司寇尧说道,整个人有点几乎不可察觉得颤抖,只有坐在他旁边的石作岚知道,司寇尧现在的大腿在不停地抖着。

“哈哈哈,我说是啥,就这点破事现在还拽着你不放呢。”者凯大声笑道,让所有人都吓了一跳。他笑得拍了拍大腿,然后继续说:“女人心怪得很,你们就当她是放屁就完了,赶紧吃完我们要去皇城了。”

司寇尧不确定者凯对于女人的评价如何,他觉得这种评价未免太笼统了。但是至少有一点是确定的,无论尤莉怎么说,两人都将在以后的十余年共同生活在这个北营中,只希望以后别常见到这个自命不凡的大族小姐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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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早饭,众人简单又简单打扫了一下营房,随后便以旅为单位集结在校场上。

“下面我来说一下各旅的任务分配,具体的巡防区域由各旅指挥使决定。”说话的是中军指挥使,他站在校场的平台上向诸旅发布命令。

很幸运的是,在经过漫长的等待后,司寇尧终于听到了一个令他满意的消息,他所在的营将被分派到皇宫的紫宸殿附近值守,那里是皇帝平日办公的地方。

队伍整装,随后以营为单位逐个进入皇宫。当队伍慢慢接近宫城时,众人都看到了那刷成赤红色的宫墙和上面的黄色琉璃瓦。在宫墙外,还种着些许柳树,但此时已是深秋,柳树的枝条光秃秃地垂下。西华门是队伍进入皇城的入口,望楼高耸,其上的龙卫警惕地注视着下方的动静,两侧的士兵也同样戒备森严。

与西华门的主官简单交流了一下任务,那厚重的宫门在吱呀声中缓缓打开。随后,整个营一百号人排成整齐的两列,步伐一致地从西华门缓缓走入皇宫中。每一步都能听到脚步在石板上的回响,仿佛在宣告他们的到来。宫墙内的空气似乎更加沉重,带着一种肃穆的威严。

司寇尧抬头看着高耸的宫墙和精美的雕刻,心中涌起一阵敬畏之情。他知道,自己即将踏入的是权力的中心,每一步都需小心谨慎。队伍进入皇宫后,众人如同四散的落叶,分散到皇城那宏大的建筑群中。司寇尧和石作岚向者凯反复求情,才被分配到了紫宸殿的同一个门。

紫宸殿是皇帝办公的大殿,也是内廷的一部分。从这里向南便是连接外朝的过道,朝会后大臣若想得到皇帝的接见,也需要从这里进入内廷面圣。紫宸殿与这个过道的连接口是一个小门,能供三人并排出入,门框不高,两侧是威严的石狮子。石作岚和司寇尧二人站在门框的两侧,分别盯住了过道的两侧方向。

站岗的过程非常无聊,一开始司寇尧还有一种新鲜感,但随着他把目视距离内的五百多块铺路石砖全部数了一遍后,他的兴奋感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倦怠和无聊。一旁的石作岚也是一言不发地看着前方,仿佛在与心中的思绪斗争。

有时候,一阵风呼啸着吹过,卷起地上的落叶,反而给二人枯燥的生活带来了一点生机。他们看着光斑透过头顶稀疏的槐树枝,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影子,随着时间的变化从脚边慢慢移到砖墙上。他们心里暗自赞叹着高空中掠过的飞鸟,也观察着松鼠在树干间穿梭,收集冬天的储备。任何自己身边的细节在站岗时都如同面前的震雷,为无聊的时光增添了一丝变化。

“难道皇帝真的不来办公的吗?是不是他还有别的事要忙?”司寇尧暗自怀疑自己是不是来到了冷宫,怎么连一个出入的人也没有。他承认,紫宸殿外的过道什么动物都有,各种石砖也都加工得很不错,但倘若没有王者的点缀,这些工艺是否显得有些多余。

“有人来了。”一个极其细微的声音从耳畔传来,是石作岚的耳语。司寇尧也留意到了,在过道的左侧,通向外朝的地方,来了一队人。

这队人领头的是几个穿着红色衣服的内侍,他们低着头快步走着,有几个人端着一些礼仪器具,看起来非常典雅。司寇尧并不认识这些器具,但他能感觉到这队人的身份非同寻常。后面还有几个绿衣内侍,他们正抬着一个金黄的轿子,上面坐着一个人。

随着这队人慢慢靠近,司寇尧注意到轿子上的那人穿着一袭黄红相间的华服,服饰鲜艳夺目。那人头戴一顶饰有琉璃珠与金饰的冠冕,冠冕呈龙首形状,威严而庄重。他的肩膀上装饰着龙翼,龙翼与一条金黄色的披肩相连,披肩下缘缀有白色丝线。他的衣物质地细腻华贵,胸前绣有一条红底黄纹、五爪腾空的龙徽。那人的足下穿着一双装饰着麒麟图案的橙色靴子,靴子上还点缀着几种古老神兽的图腾。

轿子上的人年纪已高,脸上布满了深深的皱纹,几乎没有平滑的部分。他的灰白胡须被精心梳理,然而因其稀疏,难以撑起整个造型。尽管如此,这位老人依然端坐在轿子上,只是微微低垂着头,似乎正在与一旁紫衣随从低声交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