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永文心中暗道惭愧，幸好自己当年曾经玩过一款上古单机游戏《大航海时代》。日本人制作的这款游戏，在那时看起来已然画面粗躁，车永文没玩多久就停手了。但葡萄牙人和西班牙人探索海洋的历史，他可是迷上了好长一段时间。由西方而东方，车永文也顺便把郑和下西洋的历史进行了了解。

当下便喝了一口茶，侃侃谈到：“了解的不多，按西方史学来看，中世纪以来，人类的海洋探索历史，呈现出了非常吊诡的巧合性。”

马少雄容色一正，身体往前倾了一倾：“巧合在了哪里呢？”

“你看，郑和第一次下西洋是1405年，而葡萄牙的恩里克王子渡过直布罗陀海峡，占领今天非洲摩洛哥的休达，仅仅是在十年后的1415年，这也被后世认为是其后大航海时代的直接开端事件……”

马少雄点点头：“这个观点很新颖，恩里克王子，很多资料里照英语译名，也把他叫做亨利王子。你继续说，还有什么巧合呢。”

车永文说：“政治上也恰好形成鲜明对比，当时永乐大帝派郑和下西洋，虽说有去找建文帝下落的因素，但更大的作用还是去宣扬国威，换现在的话说，是带了扶贫的意思的，天朝并不缺什么，蕞尔小国们前来朝贺就好。但葡萄牙的探索海洋却是因为往东是西班牙，西班牙往东更是那些强大的低地国家，打不过。自身又是山区贫瘠，没法自力更生的。往南发展呢，陆地上是撒哈拉沙漠，走不过去，那么，就只有逼得下海路讨生活了。所以，相比大明的啥都不缺，它正好是啥都缺。”

马少雄赞赏道：“车导你是有全球历史观的。我们这次也接触了很多导演，但大多都只是熟悉国内历史人文，能谈到大航海时代和亨利王子的已经算得上个中翘楚了。你这样站在东西方文明对比的角度来看，很有创见性”说完，他翘了翘大拇指。

回忆至此，飞机已然掠过国际晨昏线，舷窗外透进一线光亮，仿若鸿蒙初开。

然而这丝亮光，却仿若一道开关。就在这时，飞机突然猛地一沉，车永文瞬间感觉自己的心脏似乎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给紧紧捏住，胸闷，透不过气来。

后舱传来女人的尖叫，和小孩的哭声。座位头顶的呼吸面罩哗啦啦地悬吊下来。

车永文吃力地抓过呼吸面罩，按在自己的口鼻上，清凉的氧气丝丝传来，他这才感觉舒缓了一些。

“各位旅客，我们的航班遇上了强气流，这是飞行中常见的情形……”

航班播报里传来乘务员稳定的女声，但车永文心里却暗骂说谎，自己此前一年至少要坐五十次飞机，颠簸是常有，哪里遇到过呼吸面罩掉下来的时候。

似乎是要给乘务员的播报内容打脸，飞机稍稍稳了一下，再次开始剧烈颠簸，一下子无休止地往下坠落。车永文感觉自己的屁股离开了座位，整个人也悬浮了起来。要不是身上的安全带维系，自己脑袋铁定会把顶篷撞出一个大洞来。

“糟了，空难！”车永文额头背心瞬间涌出大量冷汗，水洗过一般。

机舱里已经是一片哭叫，站在过道里的乘务员直接从眼前刷地飞过，狠狠撞在行李架上，咔咔两声肋骨断裂的声音后，她的身体砸在了地板上，生死未知。

行李架的门板早已被弹开，大量行李箱和包四散掉落。

车永文感觉一切都变慢了，眼皮越来越重，耳朵里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自己从小到大经历过的事情，却一幕幕从脑前额叶处流过。

残存的理性告诉他，这是大脑缺氧的表现。一定不能睡，不能睡。

胸前的永乐护身牌，刹那间迅速温热了起来，片刻便将一股强劲的力量传遍全身。车永文只觉身体一暖，那抓住心脏的大手不知何时已经撤去了力量，整颗心变得活泼轻松。

飞机的颠簸和急速下坠，此际已然变得异常柔和，宛若婴儿的摇床。

车永文已然进入婴儿的视角和体感，只觉得此时犹如在母亲的子宫里，那么安详宁和与温暖自在。

永乐护身牌就凭空悬在了他的面前，渐渐幻化成了一张老头慈祥的笑脸。

车永文并不认识这张脸，但他知道这就是自己的老祖宗。

地震救援、全城山火、草原沼泽、雪域高反，此前的纪录片人生里，自己多次遇险。每一次，都是老祖宗留下的护身牌，护佑着自己走过了一道道的生死线。

“爷爷，又看见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