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阶一头雾水地接过,低头目光一扫,瞳孔霎时震动,只因他第一眼就看到了“嘉靖者言家家皆净而无财用也”这句话。
“疯了、疯了……”
徐阶低喃了一声,拿起奏疏从头看起。
“户部云南清吏司主事臣海瑞谨奏,为直言天下第一事,以正君道、明臣职,求万世治安事……”
“昔之务为容悦,阿谀曲从,致使灾祸隔绝、主上不闻者,无足言矣……”
“天下吏贪将弱,民不聊生,水旱靡时,盗贼滋炽……”
“陛下之误多矣,大端在修醮,修醮所以求长生也……”
将奏疏全部看完,徐阶久久不能言,实在是海瑞给他带来的震撼太大了。
多少年了,都没有人敢这么直白地“劝诫”皇帝,还对着嘉靖最在意的玄修之事猛批!
要知道嘉靖这辈子最专注的就两件事,一个是把玩权力人心,一个则是玄修以求长生。
可是这两件事如今都被海瑞批得一塌糊涂,可以说海瑞几乎是踩着嘉靖的脑袋疯狂蹦迪,过于不知死活。
李春芳捻须道:“看来文书房将章奏送过来前,陛下并没有看过海瑞的奏疏。”
按照规定,大臣们的章奏统一交到通政司,然后由通政司抄录副本,再转交内廷文书房,经天子浏览过目。
只是一般来说,除了少数重臣的奏章外,其他人的奏本或是题本天子事先都不会看,而是将奏章移交给内阁,让阁臣们先票拟,再转回御前细看。
而海瑞区区一名六品官,他的奏章嘉靖无疑是不会看的,也就直接被送到了内阁。
“这海瑞当真胆大,竟敢冒死进谏。”李春芳一边打量着徐阶的神情,一边问道:“元辅,你我该如何票拟?”
徐阶摇摇头,“能怎么票拟,现在的情况怎么做都是错,做的越多错的越多。”
“可这海瑞倒也是个直臣,若是因此疏触怒陛下,枉送了性命,实在可惜,莫不如我们在票签上为海瑞求情缓和一二?”李春芳是个和善的性子,也有爱才之心,不愿看到海瑞被天子处死。
徐阶合上海瑞的奏疏,凝神思索片刻,道:“就写,我二人惶恐不知如何票拟,唯请陛下圣裁。”
李春芳怔了一下,缓缓点头。
这时候,身为阁臣的他们,想要保住海瑞的性命的话,要做的反而不是帮海瑞说话,而是率先撇开和他的关系,让天子明白,海瑞是独自上书的,他背后没有人指使。
这样一来,生性多疑、垂垂老矣的嘉靖才有可能放海瑞一条生路。
“可。”
李春芳和徐阶当即写下票拟,并附上各自的名字。
待事完毕,徐阶指着已经摞成一堆的奏章,吩咐道:“将这些先送呈陛下吧。”
两名属吏闻言立刻将奏章抱出门,送往文书房,文书房的内侍们再将它们送至御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