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房,即百官入朝前休息之处。
海瑞刚递呈完自己的奏疏,此时正闭目安坐,神态闲适,而他对面一名二十多岁的男子却是长吁短叹不已。
此人正是海瑞的同乡兼好友,嘉靖四十四年进士,现翰林院庶吉士,王弘诲。
“海公,你……唉!”王弘诲在海瑞跟前走来走去,面色焦急,“您此举实在是太过莽撞了!”
他左右打量了一下,见周围没有官员靠近,方低声道:“陛下最是气量狭小,您的章奏一上,恐怕会惹的陛下震怒,届时免不了身陷囹圄,甚至身死也有可能啊!”
海瑞缓缓道:“绍传何必为我忧虑,生死自有天命,若陛下投我入狱判死,死便死了,有什么可惜的?”
王弘诲说道:“我怎忍心见公身死?再说,您若是死了,家人该怎么办,他们将何其悲痛?”
“为国家、为百姓而死,死得其所,纵是家慈和妻、子知道了,他们也只会欣慰。”海瑞面不改色道:
“至于我,倘若真死了,便劳烦绍传带我的尸首回琼州安葬,另,我长子中砥也请绍传送回琼山,唯独京城与琼州相距万里,路上靡费甚多,而我仅有余财区区十六两银,恐怕到时要让绍传破费一二,惭愧。”
王弘诲仰天长叹一声:“都这时候了,您何必还谈钱财的事,难道我是在意那些钱帛的人吗?”
海瑞闻言难得地露出笑容,“身后事有绍传在,我无忧矣。”
王弘诲却面色坚定道:“若陛下真的将您判死,我必上书请赦!纵斧钺加身又有何惧?”
海瑞劝道:“我愚能之辈,君有大才,莫要因我而误了前程。”
王弘诲今年才二十七岁就已经是翰林院庶吉士,前途一片光明,只要不是犯了大罪,致仕前保底一部尚书,运气好甚至还能入阁,做个堂堂相国!
而他海瑞呢,仅仅是个举人出身,还是三十多岁才考中的举人,凭借着杰出的治理之能和贵人的提携,也才只在五十多岁时得了个六品小官。
两人可以说是天壤之别,所以海瑞希望王弘诲不要被自己牵连,从而影响未来的仕途。
王弘诲面色一变,道:“海公何出此言?我王弘诲岂是贪慕富贵之徒?道之所在,虽死亦行!”
“绍传……”海瑞还想再劝。
王弘诲打断道:“夫子有言,道不行,乘桴浮于海,若陛下实在昏庸无道,我这官不做也罢,便遁回海外琼州,读我的书修我的圣贤去。”
海瑞看着神色坚定的王弘诲,心中极为感动,握着他的手道:“得友如此,夫复何求?”
与此同时,西苑无逸殿,直庐。
首辅徐阶不疾不徐地看着一份份奏疏,然后将自己的建议用笔写在一张张票签上,再由内阁属吏接过一一呈放好。
“咦?”
忽然,他身侧的次辅李春芳捧着一份奏疏,口中发出惊讶之声。
徐阶奇怪地抬头看去,道:“子实,怎么了,那奏疏上写的什么,竟然令你如此惊讶?”
李春芳抬头看着徐阶,一时难言,良久方道:“此疏……元辅你看看罢。”说着将奏疏递给了徐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