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前桃树,还是六年前他转醒后自己栽种的,足足有五颗。六年前,从水中被捞起来昏睡迷糊时,他半梦半醒中说要吃桃子、吃桃子,刘老赶着老牛去五里外叫来一阿婆照看自己,然后赶去二十里外的集市买回来了桃子。看他迷迷糊糊间吃桃的仓皇模样,刘老又去集市买了桃树树苗,想着一颗不够,于是买了七八颗,可惜后来只活了五颗。
不过五颗倒也够吃了,一老一少,夏天在桃树下雕石和练功,饿了就摘颗桃子,水汪汪地,十分可口,也十分惬意。可惜的是,老牛去年过世了,如今桃树叶子也早凋零了,而树下的老人,也已经入土了。
寒风萧瑟,吹得不知道是树枝渣滓还是沙尘进了眼睛里,然后不肯出来了。他忙活了半天,直到双眼通红,才总算把它们都一一赶了出去。兴许是气血活络了,他觉得双腿不再那么僵硬,于是迈步,要远离了。
到了谷口,他回望了一眼,很快就扭过头去。
他要去当捕快了。
……
顺着清澈的河流,他来到了沧州城外,河水要绕城而走,他却是要直接进城的。
夕阳西下,穿着苍色衣服的青年几乎与青砖融为一体,显得那么渺小,又那么孤单。城门外的告示墙上有零散的几张帖子,有寻猫找狗的,有收购草药蔬果的,其中有一张公文布告,是说招一名捕快,有意者拿着帖子去衙门即可。
虽然他已经足够小心翼翼的了,但是帖子毕竟已经经历了好几个月的风吹日晒,偶尔还有点飘风雨淋在上面,撕的时候终究还是破了几个洞,好在都不是有字的地方。沧州县他也来过不少回了,对这里还算熟悉,拿了帖子就往县城中央靠北的衙门走去。
看门的衙役三十来岁,他到的时候,衙役正在门口杵着水火棍假寐。待到他走到跟前那衙役才支棱起来,抹了抹眼睛:“阶下之人来干什么的?”
“来应征捕快的。”他亮了亮手中的帖子。
衙役盯着帖子看了半晌,看到最后的官印才想起来这个帖子的确是他贴的那张无疑。至于是几月贴的,他早就已经忘记了。
上下打量了他几眼,衙役抠了抠鼻子,打着哈欠道:“你且上前来,让我仔细看看。”
他也没答话,走上前去,在衙役跟前定立下来,缩了缩脖子。毕竟这腊月天的,只穿两件单衣的他还是有些冷。
衙役仔细打量了一会儿。其实只一两个呼吸他就有结论了,多拖的十个呼吸时间只是装装样子。这人站在下一层石阶上,却和他一样高,说明比他高半尺,光凭这一点,就通过考察了,而且这人手脚看起来也比他扎实一些,自然更是可以通过的了。
“嗯,长得挺周正的,跟我进来吧。”衙役招呼了一声,带着他走进府衙。
路过鸣冤鼓,踏进青黑色的大门,走过玄关,两人步入了县衙的前院。正对着的就是衙门大堂,走上台阶,渐渐看到了一个略微佝偻的身影正坐在长案后面看着卷宗。
……
听闻脚步声,年近古稀的县老爷抬起头来,乌纱帽上的宽大双翅跟着抖动了几下。待得衙役带来的人到了五步之内,才堪堪看清楚模样。
来人看起来二十出头,留着及眉短发,容貌三分清秀七分俊俏,剑眉星目,身材高挑,竟给人、竟给人一种王者之气的感觉,只是一身忧郁气,将那特殊气质冲淡了不少。真的是奇也怪哉,这偏远小县城,何来这样的人物?
县老爷在脑子里咕哝了几句,才咳了两声,开口问那衙役:“前来有何事情?”
“老爷,这人是来应征捕快的。”衙役作揖低头道。
“哦?”县老爷捋了捋斑白胡须,“那通过了初步考验没有啊?”
“回大人的话,已经通过了初步考验。”衙役点头作答。
“那好,你先回去吧。”县太爷拿起水杯喝了一口,转头又问他,“你且先报上姓名来。”
“回大人的话,在下姓竹名奕峰。”他作揖之后,解释道,“竹是梅兰竹菊的竹,奕是神采奕奕的奕,峰是峰回路转的峰。”
县老爷点了点:“竹姓可是十分少见,你不是本地人吧?”
“的确不是本地人,因故在这边住了有六年多了,在下老家安康,祖籍凤阳。”竹奕峰如实回答。
“安康是个好地方啊,听闻那儿有一传说中的奇亭,我一直想见一见。”说完安康,他又说到了凤阳,“凤阳也很好,是个出人物的地方。”
未等竹奕峰答话,他又立刻开口:“你既然通过了初步考验,那就是本县的候补捕快了,往后定要踏实务事,为人民服务。现在你先去彪捕头那里报道,他是县里的捕头,用江湖的话说,也是个入流的高手。他就在出大门右边的院子里,奕峰啊,你先去他那里报道吧,本官还有公务要忙,就不能和你多聊了。”
竹奕峰点点头,辞别了县老爷。
看到竹奕峰已经远去,县老爷长呼了一口气,嘴里直念叨着安康凤阳两个地名,似乎里面有什么玄机。
他从案下拿出一本《野闻奇事》来,飞快翻阅着,行动竟也算颇为迅捷:“不应该啊,总不能这么巧吧,我只是找个偏僻的地儿捞点油水,总不会让这种人都给我碰上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