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进门,竹奕峰就看到了右边偏院里的练武场的一角,那里的武器架上,放着常见的刀枪棍棒。
在那练武场中央,正有一彪形大汉正在耍剑。那大汉身高足有六尺,壮硕似熊,手中长剑也有四尺长,练的是江湖中比较常见的迅雷剑法。
虽然是花些钱就能买到的剑法,但至少算是入流武功,他也练得颇有威势。只见那剑光森森、剑风呼啸,上挑斜劈竖砍,皆是动作顺畅,力道十足。
想来这位就是彪捕头了,不过看他正练得起劲,竹奕峰也没着急打扰他,而是先打量了几眼这个院子。
这个院子大概五丈见方,练武场就占了大半。在练武场周围,种了几棵树,此刻都已经是光秃秃的了,看那树皮和枝节,似乎是桃树和李树。除了进门的这一面其他三面都有两间房子,一色的青墙棕门和白窗。
见有人进来,剑势很快缓了下来,那彪形大汉将剑插入武器架,取了一串钥匙,不急不缓地走了过来:“你就是新来的候补捕快,竹奕峰是吧?”
“正是在下,您就是彪捕头吧?”竹奕峰这时才仔细打量了这大汉一番。
他看起来差不多四十岁,长发后扬,浓眉入鬓,嘴边有一圈胡子,下颌处最为浓密,面目严肃,不怒自威。
“不用那么文绉绉的,我手底下的都是粗人,只认办事的。”壮汉摆了摆手,从钥匙串里取下一把钥匙,“没错,我就是胡彪,是县衙里的捕头,大家平日里都叫我彪捕头,你也可以这么叫我。既然是新来的,那我就叫你小竹……小峰了,今天已经腊月二十五,你就先去东南边的官舍住下,等过了元宵之后,再行公务也不迟。喏,这就是三号小院的钥匙,你先住进去,身上钱够用吗?不够的话我可以先支给你一些。”
“谢谢彪捕头关照,我身上还有些余钱,过个年还是够的。”接过钥匙,竹奕峰躬身拜谢,“天色也不早了,我就先去整理住处了。”
“嗯,好,你先去吧。对了,明天你来县衙一趟,我给你介绍介绍我手下的一些人。还有一位和你一样才刚进衙门的新人,不过和你不一样的是,她已经是一流的高手了。”彪捕头摆了摆手,继又叮嘱了两句。
“知道了,我明天辰时三刻之前就来。”竹奕峰点了点头。
彪捕头摇了摇头:“不必那么早,那时候念雪姑娘还在做早课,你再推迟两刻,免得到时候来这里干等。”
“好。”说完,竹奕峰就转身出了院子,准备离开县衙,去东南方的官舍了。
看着离开的背影,彪捕头摸着胡子,仔细回忆了一下刚才的情景,兀自分析:“腊月二十五来入衙门,想来是无亲无故的可怜人。身体倒算是健硕,不对,身高和我一样,还是有点瘦弱了。脚下比较虚浮,步伐又比较扎实,估计是有过功夫底子,只是似乎根基有损……不过倒也算是一块不错的料子。就是不知道,他是只有底子,还是学过了武功没有……”
他正想着,看门的衙役跑了进来,似乎有急事:“彪捕头,老爷叫你,看起来好像有什么急事!”
“哦……哦!我现在就过去。”彪捕头思绪被打断,愣了一下才回复,而后快步赶去了衙门大堂。
路上他忍不住思忖:难道是年关将近有人搞事情?那可真是麻烦,毕竟过年还搞事情的人一般都比较难对付。
待他走进大堂,正看见县老爷在长案后面来回踱步,看来果然是有急事,心下不由得暗道不妙。转眼一撇,看到案上摆着一本有素描插画的书,他一眼就认出来是那本是老爷总是炫耀的《野闻奇事》。
那本书他也看过几眼,不过毕竟不是武功秘籍,实在耐不下性子去读。里面说的是一些奇珍怪兽,官野奇闻,乃至皇帝秘闻,他是一个都不感兴趣。
也正因为不感兴趣,老爷才给他看的,不然要是传出去,说不得就可能被杀头乃至诛九族的。因此,就连老爷十分疼爱的念雪姑娘,都没让看,甚至提都不让他们在念雪姑娘面前提起来过。
连《野闻奇事》都看不下去了?看来事情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许多,这让彪捕头眉头皱得更深了。
“小虎啊,你来啦。”看到彪捕头进来,县老爷总算是不再来回踱步了。
听到这个称呼,彪捕头眉毛下意识的猛抖了几下,心脏跳得越来越快了:我嘞个乖乖,连这个称呼都叫出来了,看来事情远比我想象的严重啊!
他抿了抿干涩的嘴唇,颤巍巍开口:“老爷,到底是出了啥事,您赶快说来听一听,我都快急死了!”
听着彪捕头这准备慷慨赴死的态度,县老爷心中一惊,赶忙镇静下来,长呼吸了几次,才开口道:“是这样的,你和那谁,小峰聊得还好吧?”
“啥?”彪捕头愣住了。
看到老爷连深呼吸这招都用上,他都已经准备回去就给老娘交代后事了,结果就为了这个?十八代祖宗这个词语已经在嘴里打转,要不是面前的是老爷,他早把对方骂个狗血淋头,打得他亲妈都不认识了!
县老爷看着彪捕头青白交杂的面孔,不由得老脸微红,又实在没法解释什么,只得咳嗽了两声:“那啥,你觉得小峰怎么样?”
彪捕头双手指节捏的噼啪作响,深呼吸好几口气才稍微平复了心情。看着这模样的彪捕头,县老爷不由得往长案后面缩了缩,好在彪捕头终于是开口了。
他舔了舔嘴唇,端起长案上的竹筒杯子喝了一大口茶,回忆着刚才的印象,说:“这时候来衙门应征,我想,估计是离家出走,不过更可能是无父无母的可怜人。体魄还可以,比我偏差一些,看他那个架势,应该是有过练武基础的。身体看起来不是很好,虽然有疲惫的原因,但应该还是有受过伤或者生过大病,实力应该在三流高手左右。”
县老爷见彪捕头正在气头上,也就不敢为自己心爱的杯子说话了。
而听彪捕头的分析之后,越听脸色越难看。前面他也推测得出来,只是毕竟不是练武之人,后面的内容越听越害怕,可这害怕还不能和别人说。
说完的彪捕头没听到老爷说话,于是看了眼老爷。这不看不要紧,一看要人命。老爷竟已是一副死了老母的表情,不少老人斑的脸已经煞白,让彪捕头的脸色也跟着由红转白,非常害怕,又不知道害怕什么。
看了眼摊在案上的《野闻奇事》,心中突觉不妙,莫非,莫非这竹奕峰是传说中的妖怪不成?
两人白脸对白脸,过了几个呼吸,县老爷才率先缓过神来,开口安慰:“没事,你之后只要好好对待新人,就会没事的。”
“真、真的吗?”彪捕头死死盯着那本《野闻奇事》,想着自己真该好好看书,“我读书读得少,老爷你不要骗我。”
“真没事,你慌个什么劲,你看我们现在,不是还活得好好的吗?”县老爷白着脸,自以为中气十足地说着,“对了,新来的候补捕快第二天要认识共事吧,你明天好好带他认识认识。我明天有事,需要乘车去河间和朋友见面,没有急事就不要来找我了。”
我慌?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脸,白得跟白无常似的,还说我慌……彪捕头暗自嘟囔着,听到后面却是一惊:“咋?老爷,你不能丢下我们不管呐!”
“他竹奕峰又不是妖魔鬼怪,你着急个什么劲!”县老爷一拍惊堂木,“而且我这事每年都有,你又不是不知道。好了不要说了,不会出事的,我就是去河间一趟,有啥大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