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陈士英一定是视死如归地看着托博,说“要杀就杀,不要废话。”
而托博却问“和你一起的那个女人在什么地方?”
陈士英怎么会告诉他,“你永远不可能从我这里知道。”
托博却笑了,“话不要说的这么绝对,如果你真的对她好,希望她没有事,最好还是立刻告诉我。因为只有我先找到她,她才会平安无事。如果让另外的人,随便什么人先找到了她,她都必死无疑。”
陈士英一定立刻就想明白了,托博这真的不是在恐吓他啊,事实确实会如此,不管清兵中的谁找到了我,看到我这样的女人会做什么?而陈士英也动摇了,他不能肯定寺庙一定能保护得了我,如果清兵真去搜查呢?
于是陈士英为了救我,告诉了托博我的下落,他出卖我是为了救我啊!
我表情复杂地看着陈士英,希望他能亲口告诉我,然后我会告诉他,这不是他的错,我不会怪他,他用不着如此愧疚……
但是陈士英却看向了托博,脸仍旧石雕一般没有表情,“我做到了,该你了。”
托博面色平静,“我也做到了,外面我都安排了人守着,任何人不会再进来,这里面的人都不会有事,只要他们自己不生事。”
我惊讶地张着大嘴,他们这是在说什么?这是交易吗?我很快就想明白了,一定是这样,陈士英在告密前一定提了条件,可这实在是太冒险了,托博可是鞑子啊,他就算满口答应却不照做,你能怎么办?
我还在想着,就看到清兵推着陈士英要往外走,急忙喊:“你要去哪儿?”
托博回答:“你们已经见到了,答应他的条件我都做到了。”
我的脑袋“嗡”的一下,该不会是要把陈士英拖出去杀了吧?
可看起来确实就是如此,陈士英没有停下,托博没有再说话,他仍然抓着我的胳膊,我奋力地挣扎着,“你说过,这里面的人都不会有事。”
托博不屑地撇了下嘴,“但他不是这里的人。”
“不行!你不能杀他!”我大吼着。
托博被我的样子吓住了,有些恐慌地看着我。
我在心里说着,一定要救陈士英,他救了我,我不能不管他,所以我一定要想办法,要利用托博……我看着托博,“如果你要杀他,连我也一块杀了吧。”
托博笑了下,“我怎么会杀你。”
“那我就自己死,如果你杀了他,我一定会死,我若想死,你能拦得住吗?”
托博愣住了,有些犹豫,“贝勒已经下了令,不降的人全部杀光。”
我仿佛一下子就看到了曙光,“如果降了就可以不杀吗?”
托博点了下头,“那倒可以再想想办法,不过……”
我知道托博是要和我说陈士英不肯投降,不用他说我也知道,陈士英怎么会投降,但我仍旧说:“那让我劝劝他。”
托博怀疑地看着我,没有说话。
而陈士英已越走越远,很快就要出寺了。
我不能再等,大喊着,“那你就连我一起杀了吧。”
托博的表情有些无奈,突然松开了手。我愣了一下,但立刻明白是什么意思,欣喜地去追陈士英。旁边的清兵想拦着我,托博摆了一下手,便没有人再管我,我疯狂地跑着,在陈士英走到寺门口前拦住了他。
我伸手从清兵手里拉过陈士英,他似乎受了重伤,我拉他时触碰了他的伤口,他的脸上闪过痛苦的表情,他双手背在后面被五花大绑,但现在就算他仍自由,恐也无力反抗了。清兵惊愕地看着,但没有阻拦,显然得到了远处托博的指示,任由我把陈士英拉出了几步远。
陈士英这次却先说话了,“你不要管我。”
“我怎么能不管?无论如何你都不能死。”
陈士英这时有了表情,眼神透着悲愤,“天意如此,你说的完全正确,你已经知道结局,也该知道再做什么都是徒劳。”
“不,我并不知道你的结局,你的命在自己手里。”
“但我们已经败了,满城之人皆在赴死,如同你所言,没有人幸存。”
“不,还有五十三人。”
陈士英愣了一下,“那也是你们这五十三人。”
“不,我们只有五十二人。”我撒谎了,我根本不知道这寺庙里的女人孩子加上僧人一共多少人,但我必须这样说,要让陈士英觉得是上天要让他活着,因为我接下来要做的事,他根本不可能接受。
陈士英果然惊讶地看着我,“但那个人肯定不会是我。”
“不,那就是你,你不会死!听我说,现在我有办法救你……”
“我绝不会向鞑子投降。”陈士英立刻就猜到了我的想法。
我一脸尴尬,仍想再做努力,“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只是权宜之计,如果汉人全部都宁死不剃头,那汉人就要全被杀光了,我生活的那个地方,又从哪儿来的汉人推翻了鞑子的统治呢?”
“是,一定会有汉人剃头活了下去,但不会是我,不会是阎应元,也不会是江阴人,你的历史书已经记载了这一切,我们就认命吧。”
“不,你不是阎应元,你的命不是来彰示汉人忠骨的,而是用来保护我的,你也说过,要保护我,一定会把我救出去。”
陈士英吃惊地看着我,然后神情颓废,“我已经救不了你,以后就要靠你自己了,托博答应过我,绝不会伤害你。”
“你不能言而无信!”我有些愤怒,“你必须要兑现你的诺言,你必须要保护我,你绝不能就这样死了,不然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陈士英非常痛苦地摇着头,“忠义与你若我必须要负一个,那我只能选择你,就算你记恨我一辈子,我也绝不能做汉人的叛徒,江阴数十万普通百姓都宁为玉碎,我一个大明的武官又岂能瓦全?”
人的一生,最大的无奈,也许就是无法拯救一个一心求死之人的命,像阎应元,像江阴百姓,像现在的陈士英,他们的境界已经超越了生死,把死看作是比生还要伟大的事,所以你没有任何理由能说服他们。
托博这时走了过来,“怎么,你们还没有商量好吗?”
陈士英怒视着托博,“快杀了我吧。”
托博又看向我,“我已经说过,你根本就不应该怀疑,他确实是一条好汉,我很敬佩这样的人,可惜我们只能是对手。”
托博也许是真心话,但在我听来有些假惺惺,于是便故意挖苦他说:“说的比唱的好听,你不还是要杀了他。”
托博的表情有些无奈,“他又不肯剃头投降,我有什么办法?”
灵光一闪大概说的就是这种情况,当托博说的“剃头”两个字进入我的耳朵时,我脑子里突然就迸出了一个想法,并不是只有鞑子才剃头,这里可是寺庙啊,和尚也同样剃头!
但我的想法又遭到了陈士英的拒绝,“我不能为了偷生而出家。”
“这不是偷生,你本来就是拜过印白大师,是他的俗家弟子,现在剃度明正言顺,就算为了我,不要再拒绝了,好吗?”
我几乎是在哀求了,陈士英也犹豫了。
托博却说:“你好象还没有问过我,就自己做了决定。”
我不屑地看着托博,“不行吗?那你就赶紧把我们一起杀了吧?”
我也许是抓到了托博的弱点,他现在是对我一点儿办法都没有,迟疑了一会儿说:“好吧,我就冒一次险,如果他马上剃度出家,我就不把这件事情上报,他就可以被视作一直都是僧人,留住性命。这已经是我最大的让步,你们马上做决定,我没有时间看你们争来争去。”
我急忙看着陈士英,“人都有一死,但要死得其所,你现在明显使命未完,就这样死了,甘心吗?”
陈士英也被我打到了痛处,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眼角挤出了泪滴。
就这样定了,陈士英明显心已动,我不必非得等他点头,要让他做出这个表示,比让他在内心里认同要难得多,聪明的人会在这时直接替他作主,而我就是那个聪明人,我看向托博,“你要说话算数。”
托博笑了,“到现在,我有说话不算的时候吗?”
“那是还没有经过时间的检验。”
“多久都会一样,我托博也许不是个好人,但绝不是个骗子,我说过的话一定能做到,但是你说过的话你做到了吗?”
我说过什么话?我疑惑地看着托博。
“当初在扬州,你答应给我机会,可你却偷偷跑了。”
我恍然大悟,当时那只是为了稳住托博而已,没想到他还真认真了,我顿时觉得理亏,表情也尴尬起来,“那你想什么办?”
“你已经失信了一次,我当然不会再信你的口头承诺,我需要得到一点儿实际的保证,不然刚才说的都不算数。”
我无比惊讶,“什么实际保证?”
“你先嫁给我。”
这不仅对我,对陈士英也是个晴天霹雳,他立刻喊:“不行,不能这样做。”
托博却丝毫不理睬陈士英,紧紧盯着我,“你来做决定吧,你们两个人的命,现在都在你的手里,是生是死你来定吧。”
石头是我搬起来的,已经不可能再安全的放下,总要砸到一个人的脚,如果不能砸到托博,那只能来砸我自己了。因为我觉得我只是在吓唬托博,如果他现在真把陈士英杀了,我真的会接着自杀吗?我想我做不到,那样该发生的还是会照旧发生,却白白赔上陈士英一条命。反正我已经自身难保了,为什么不利用这个救下陈士英呢?这样一想,我豁然开朗,先答应下来再说。
“好,我答应你。”
托博惊讶地看着我,似乎并不相信。
陈士英想扑向我,“不行,你绝不能这样做……”
托博摆了一下手,清兵立刻上前拦住了陈士英。
我咬着牙,看着托博,“你还等什么,还不送他去找大师剃度?”
陈士英挣扎着,但被清兵架走了,他的喊声很刺耳,但我已经一句都听不到,我不想听到,我只想赶紧完成这个交易,时间长了我怕我会后悔。我冲着陈士英的背影大声喊着,“记住我说的话,只有活着,一切才有可能!”
托博却说:“你最好不要再骗我,不然他还是会死。”
我恶狠狠地看着托博:“你最好也不要骗我,如果他有意外,我不会放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