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六年十二月二十,是日晴,宜:祭祀、沐浴、破屋、坏垣,余事勿取。
绣谷书坊的唐掌柜觉得今日甚是清闲,卸板开门已经半个时辰了,他店里到现在鬼都没见着一个,伙计小三子实在是无事可做,这时候竟然在数抽屉里的铜板,一五一十地,很是认真。唐掌柜看着他数钱一个没忍住,打了个哈欠问他:
“数完啦?多少钱”
“六百七十五文。”
“砰”的一声,抽屉被唐掌柜狠狠的关上。
“我知道你很闲,你怎么不去炉子上看看水,看看茶,就这几个铜板,翻来覆去的,你还能数出钱儿子来不成?”
小三子突然一拉他的袖子,小声说了一句:
“来客人了。”
唐掌柜脸上立刻堆起职业的笑容,转身招呼进来的客人。
结果令他大失所望的是,进来的这个人一身青衣小帽,个子矮矮的,年纪小小的,一个圆形的大包袱扣在背上,半个身子都遮没了,看着像是个斗笠之类,斜肩另背着一个长包袱,想必是雨伞。这身打扮,根本不像是个买书的,倒像是个仆役。
这人进得店来,闷着头就在店里各处游走了一圈,腿脚之快令人咋舌,唐掌柜和小三子才来得及嘴里叫得两声客官,这人已经在店里晃了一圈。然后看了一眼唐掌柜,拿起脚来就出门去了。
唐掌柜心里一动,这仆役分明是来探查环境的。这等富贵人家的做派,看起来早上没白等,这是有大买卖上门啊。
要么没人上门,要么一来就来些个怪人,起码在唐掌柜看起来是这么回事。
进来的这几个人在他看起来各有各的古怪,当先走进来的是个穿箭衣扎箭袖的少年,看着约莫十七、八岁的年纪,头上戴着一个极小的束发冠,头发的束法看着就新鲜,如今的人们,要么梳长髻,要么梳短髻,不是罩网巾,就是戴巾冠一类的帽子。
这位公子头上只戴一顶小小的紫金冠,把头发在头顶心束成一股,穿过束发冠在脑后垂着,晃来晃去的好像那什么来着??嗯……马尾巴?对了!就是马尾巴!……
只是这一大清早,你这打扮难道不是应该去城外围猎么,到书坊来做什么?
这少年身后跟了一个穿道袍的,清瘦的脸,容长的个儿,挺干净一个年轻人,可就是走路腰背挺不直,不知怎的总是躬着身子的感觉。
最后一个跟进来的就是刚才来探路的矮个子,不知道是书童还是仆役,这会两脚叉开站在门后,一声不响的看着唐掌柜他们。
几个人一进门,站在地下拿眼扫了一圈店内,当先那个少年一言不发就往书架处走去,唐掌柜刚要跟上前去,却被那个穿道袍的年轻人拦住,他正在不解,那人却说:
“我们爷不喜欢人招呼,也不喜欢人跟在身边叨叨,爷想买什么东西自己清楚的很,若是有不明之处,我们爷自会问你。”
唐掌柜看着那个少年在书架中穿梭,翻看着各类书籍,又看看门后那个一本正经盯着自己的小个子,脸上陪着笑,心里这可就MMP上了,总算他也是江南过来的,在金陵各种奇人异事见得多了,倒也能接受。
一部《孟子集注》、一部《刻像大字西游记》、一部《洪武正韵》,唐掌柜看着少年花了三刻钟的功夫,从书架上选下来这三套风马牛不相及的书,很是一番费解。
那个穿道袍的年轻人走过来问他:
“除了这些,你有没有别家没有的书卖?”
唐掌柜的眼神立刻暧昧了起来:
“不知这位爷所问的是何书呀?”
“韩非五十五篇,墨子全套有没有?”
一句话把唐掌柜给问沉默了,他捻着自己的胡子,眼珠子骨碌碌的转
“看这等书?这看着也不像是个反贼啊,衣着光鲜,随从虽不多么,这排场倒也是有的,看着倒是个任性的公子哥儿,只是不知是哪家的子弟。”
唐掌柜心里嘀咕了半天,试探着问:
“若论这两部,今日却是没有,但过两日便有,只是此等书价钱要略贵些。”
“多少钱?”
“韩非子五十五篇,二十卷,作价五钱一卷,共是十两,墨子七十一篇,十五卷乃是七两五钱,合计该是十七两五钱银子。”
“那眼前这三部呢?”
“孟子集注十四卷、每卷七分五厘银,共作价一两五分银子,洪武正韵十六卷,共作价一两二钱银。刻像西游记一百二十卷,共作价九两银子,一共该是十一两二钱五分银。这位爷若是将这五部书一并买去,共是二十八两七钱五分银,小人做主给爷打个狠折,作价二十六两银子如何。”
唐掌柜满怀期待的看着那年轻人走去少年身边,低着头讲了几句话,回来的时候从怀里摸出一个荷包,从里面拈出两个小银锭放在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