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兄与二位在京师日久,又在锦衣卫任职,常见这等大人物,想来这些事情上定然比我知道的多些,不知几位怎么看今日之事?殿下处罚我等的这几条章程,说到底可有什么别的意思在内么?还是说殿下今日是真的气甚,恶了我等,才定这章程出来存心不令我等好过。”
“若论朝廷大臣,各部官员,便是我们锦衣卫的上官,虽比我等位高,左右不过想的是升迁,或是图几个财货,只要这两样上无碍,我们这种芝麻绿豆的小官儿,平时多敬着些他们,总无大事。
只有此等宗室贵胄,心思最是难猜,行事往往不讲道理,一时兴起,荒唐事便层出不穷,在他们手下做事,甚是不易。
今日之事,说奇也不奇,无非这位殿下想出口闷气罢了,你在京师若再多待个几年,见多了这等事,便不会特意再问了。”
贺赞好像很有些苦水,一面说话,一面拿起杯子一饮而尽。
“我倒觉得这位信王殿下,不似是个任性的人,反似待下颇为宽厚,昨日我等不过初见回话,又赐座位茶水,又赏绢布银子,连带我等下属每人也放了五斗粮。便是我随父兄在河西迎来送往,见了多少上官,也没此等待遇。若遇到难缠的,莫说赏赐,初见便要拿腔作调压你一头。这位殿下我本觉得是个宽厚人,只是不想这才一日便恶了他。”
“杨兄弟你是不知道这些贵人的习性,他今日高兴,金山银山都让你搬回家去,他日若是他不高兴了,一句话便叫你人头落地。”
贺赞显然不赞成杨光裕对信王的看法。
“说起来,难道几位不觉得我等其实今天已是得了便宜了吗?”
韩锐突然插话进来:
“其实若论惩罚,今日殿上那个徐承奉说的,才是最常见的,若不是殿下说要长罚我等,便是南镇抚司来处置今日斗殴,恐怕也是这样不是吗?只不过其中必然会有请托情弊,最后砍头发配的、挨军棍的,不一定落到哪个人头上就是了。”
“确实,便是往年九边闹饷,督抚大人们处置起来,也无非杀一批,打一批,然后调换一批,看起来跟那个徐太监说的差不多。”
“若依我说,这些人也确实该当治一治,我到任这两个月也看得出来,我领这一百多人中,颇有些奸猾之辈,平日略有些好处便要争抢,没有好处便要想尽办法推脱,我若稍严厉些,便怪话连篇,还会鼓动旁人挑衅我,摆明了是欺我年幼。今日打了这一架,我这百户在他们眼里自然屁都不是,后来殿下到场连殿下都不放在眼里,这便是作死了。
若是殿下真的能做到把这些人圈在王府哪儿都去不了,我还当真要狠狠治一治这些狗贼。最好真如那徐太监所说能砍他几个狗头下来,倒也解气。”
杨定咬牙切齿的说着,眼里看着都能冒出火星来,多半是平时在这伙人那里也没少受窝囊气。
韩锐倒是有另一层看法:
“静安说的这是气话,真依了徐太监,砍几个人事小,我们这几个的官职多半也是不稳,怕是免不了要被降职或拔官。万幸殿下有自己的主意,我等才逃过一劫。
这却也提醒了我,我本以为旗尉这等清闲差事,无非混日子罢了,比不得在九边整日刀头舔血,所以这几年我管他们并不甚严。但以今日看来,对这些人宽松未必是好事,长此下去,我等今日能逃过一劫,将来只怕未必,也要管得紧些才是。
只是有一样却不得不考虑,这些人中荫庇的子弟颇多,说不得家中便有几个为官的,真如殿下交待的这般做下去,只怕是有人会来生事。”
说起这个,杨光裕倒是轻松的很,他领的卫所军可没有锦衣卫这么麻烦,于是他又拿出那副懒洋洋的样子。
“韩兄其实多虑了,我且说一事,自从有意将我这一部拨与王府做仪卫,我领的百户便多有人员调动,进进出出,不过一两月间,十停人中倒有三停是新调到我属下,韩兄、静安兄弟,不知你们所领是否如此?”
韩锐说他部下也有调动,但没有贺赞这么多,杨定则说他手下调动比贺赞还多些。
贺赞一拍大腿:
“这不就是了,说句难听的话,我们几个调给王府自然是在上官面前有不得意处,才被派给这种没人愿做的差事,我们所领这些人又能好到哪里去,人人都知道这不是好差事,那调进来人的又岂会有什么门路,有门路的是那些调出去的才是。
所以韩兄,以我看来,只要我们掌握分寸,依着殿下所说,不把他们往死里练,但也不让他们好过,紧操几日,缓操一两日,只教他们多受些苦、多受些累。若是这位信王殿下真能让厂卫的衙门都不理会这些人,那只要练不死人,他们其实也没处喊冤去。”
“韩千户?信王殿下果然能让厂卫衙门如此听话吗?”杨定望着韩锐,语气中充满了期待。
“我调来王府前,倒也托人打听过这位信王殿下。说这位殿下和圣上一样都是自幼失母,与圣上乃是一起相伴长大,宫中内外皆知圣上与这位殿下兄弟之情甚笃。是以朝中大臣对这位殿下颇多客气,东厂魏公公似乎对这位殿下也与别的亲藩不同,却不见前两日还送花给殿下么。
今日殿下受了气,便是真依了那个徐太监那般处置我等,怕是也不会有人出来说三道四,若被圣上知道,罚的更重些也不一定。万幸殿下看来并不想多事,眼下既不杀人,又不拿人下狱,无非打一顿棍子,操练的狠些,令我等多吃些苦头,以此出出闷气而已。这等事只要魏公公答应,那锦衣卫的上官肯定不会多事。”
韩锐说到这里停下来挠了挠头:
“只是这抄写军法倒是真的要费些周折,头一件要寻个先生来就不好办,莫说还要教他们识字抄写,殿下定的处罚,这一条最是麻烦。”
“不如我等也去托人四处寻上一寻,总要寻得个先生先教起他们识字再说。至于教不教的会,那可顾不得这许多,抄不上背不出,那就打。反正打死也没人管,难得可以放手施为,索性把这些贼骨头收紧些,也免得将来再生事,连累我等。”
贺赞恶狠狠的一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