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半年过去了,破庙、桥洞、荒坟茔,宴蛟都是睡过的。活下来的都是狡兔,狡兔必然三窟。但宴蛟比狡兔更加谨慎,他从不在同一地点安睡两夜,自然也不与其他花子合群,如今半个大坤帝国都已踏遍,风声该淡了。
活着有了糙谱,思绪便活跃一些。哥哥的万命丹毫无绩效,麻披和人油迷烟倒是确实好用,
唯今之计只能大力发挥这两样法宝的最大价值。想来想去,必先寻一只老刁水准的灵禽练飞,熟谙此法才能潜回大乾报仇、窃宝、以图大计。至于被妖邪惦记,一介凡夫,只得由命了。
寻来寻去又过三月,因无兽缘不敢招惹野隼,宴蛟盯上的全是显贵达官驯养的宠鸟。一日,他见一乡绅遛驯的斗鸡不错,体大如鹅,凶猛狡诈,料想这畜生许是可造之才。正巧今夜月暗,他趁子时跃入院墙。
此刻偏房亮着灯,宴蛟正准备捅窗纸吹出迷烟,忽听屋内传出弱弱的求饶之声:“两位大哥,任你们打骂一个时辰了,小花子只是饿极、困极睡在墙根,真未偷鸡,万万不要将小花子送官啊!它日小花子若拾得金宝,定尽数孝敬你家老爷,求二位给小花子求求情,万万莫送官,小花子给二位大哥磕头啦!”而后传来砰砰声。
接着传来喝骂:“哼!拾得金宝能给我们老爷?你也配!巧言的花子,快把近几日偷去的鸡交还,否则明日定送官衙,非叫你招出父母名谁、家居何处,罚银来赎!看打!”
“对!打!看他招不招!”第三个声音落下,“啪!啪!哎呦!啊……”踢打哀叫之声响彻屋内。
宴蛟蹑足舔窗,微孔细窥,只见两个龌蹉家丁正在你一拳我一脚地招呼一个瘦弱肮脏的小乞丐。
乞丐破衣烂衫,手脸生皴,一顶混满油尘的破毡帽盖住垢发,脏得作呕。拳脚虽不致命,但也使羸弱瘦小的叫花子难以招架,背捆着双臂向一侧栽倒。但宴蛟看得清楚,纵使双手被缚,小叫花仍刻意将头上毡帽顶向墙角。
为富不仁,又是同类,宴蛟义愤填膺,狠狠吹了几口迷烟。
屋内三人顷刻没了声息,宴蛟也不偷鸡了,进屋翻出家丁身上的碎银,又找到少许吃食,把小叫花松绑,肩上一扛,抖麻披跃出院外。
本身同病相连就催生出一股动力,再加上小叫花体轻且柔,宴蛟费了一些力气,终于把他扛到野坳里的山神庙。只是小叫花太脏了,臭气熏天,叫人实在无法正常呼吸。
稍后,叫花悠悠醒来,惊诧异常地双臂拢胸。
“吃吧!此处安全。”宴蛟把两个白馍和一块杂肉都推到小叫花面前。
饥饿并未完全取代警惕,小叫花左手抓馍右手抓肉,边狂塞边紧盯宴蛟,仿佛对面的叫花是假的,手抓之处白馍立马黑了一半。
“喝口水,莫噎着。”宴蛟眼放柔光,这是他大半年来第一次正式与人交流。
小叫花接过豁陶碗一通猛灌,而后一阵巨咳。
宴蛟伸手去拍,小叫花急躲,手中立马多了一枚尖尖的马钉。
宴蛟见状靠墙一坐,示意小叫花放心吃喝。
虽然二人的脸黑得见光,五官都是模糊的,但眼神传递的信息仍很清晰,一个防范至深,一个并无恶意。
吃喝已毕,小叫花戒心稍减,虽未问及搭救过程,但心知恩人定是有些本事。
“叫甚?”宴蛟率先发问。
“鸡仔。”小叫花的嗓音微哑。
“我叫狗娃,玄武国的。”宴蛟抠抠鼻子打了个喷嚏。
小叫花轻笑一下,牙是白的:“我是朱雀国的。”
“多大?”
“十六。”
“你我同庚。”
做为乞丐,父母双亡、流离失所之类的苦境是不必谈的,两人各倚墙角,蜷缩着拢衣而睡。但让宴蛟奇怪的是,直到天明醒来,鸡仔仍紧握马钉。
之后几日,两人同街乞讨,同分残羹,夜里同找避身之所。患难与共,情谊日深,很投脾气,权当至亲。但二人有四点特别,一是遇水不洗。二是不定居一处。三是不与其他叫花合群。这三点二人似乎心照不宣。第四点是二人从不挨身而眠,刻意流露出拒意的是鸡仔。但有一点愈加明显,那就是宴蛟以狗哥自居,小叫花甘当鸡弟。
眼看又一个暗月之夜到来,宴蛟对鸡仔说“鸡弟,你我有缘,若不嫌弃,拜我为兄,此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