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月翌日,鸾姬收到了父亲的死讯。但这噩耗的份量似乎被“拔毛行动”的失败抵消了,她更在乎的应该是毒獾和草乞郎的死活。旬月煎熬,她需要的是真相。可恨之处在于,即便是京师卫帅离世,身为贵嫔,做女儿的仍无法出宫参加父亲葬礼,否则她非到秘园枯井求证一下,看看井底是否多了一具怪尸。
宫中相传,乾君曾戏言海味山珍不及鸾姬酥胸二两。独伶宫替父办丧,君王龙驾亲临。在着了魔的男人心中,哪怕只得美人一笑,这个夜晚也是多情的。若此时鸾姬提出杀掉塌茅坡草乞郎,想必乾君是不会问根由的。但鸾姬忍住了,真相不明,妄动不得。
这次,孝帽宽松,她故意露一露小半个左耳。
可是,虽别人看不见,但掩藏得再巧妙,那根乍眼黑毛仍是存在的,且非常顽固,搅得鸾姬忧心欲死。五年之限还剩十七个月,父亲已故,毒獾无音,所有指望都夭折了!怎么办?鸾美人夜立窗前,蛾眉紧锁………
此刻,她犹如玻璃缸中的金鱼,一片光明,却走投无路。
但她不知道,千里之外那个“毛根”比她烦忧更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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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死了,留给宴蛟一个不解之结。自己咋就成了妖孽的眼中钉呢?他搂着老刁满是邹皮的长颈,凝神看着掌心这颗万命丹,满心惆怅。报仇需要本事,逃脱妖咒仍需本事,可自己入坡十一载,除了会抡扫帚啥也不是,其余二十三位师兄总跟坡主学了皮毛之术。尤其大师兄木塔,离地三丈,脚尖轻点竟能飞跃半里,还能吐火喷烟,入水一个时辰。刀枪拳脚更是了得,数十大汉顷刻撂倒,若是下山入朝,拜个一品武将应是不难。也不知自己咋就那么笨,迄今为止就会扫地,莫说复国,单单复仇都势比登天。
老**日偷吃的几只肥鹅没人发现,左右禽畜窝舍和宴蛟的茅屋都在院落的犄角最深处,一应杂务也皆由他这位扫院弟子掌管,老刁也算没断了荤腥。这是宴蛟禁令它吃人肉所暗许的出路。现在见宴蛟一筹莫展,几乎成精的大龄秃鹫一努钢钩尖嘴,示意宴蛟去拿毒獾留下的那件麻披。
一直以正常人自居的宴蛟根本不敢触碰太多,如果不是一应诡异都发生在亲哥哥身上,他吓也要吓病的。小骨攮和蛇刺都让宴蛟给哥哥陪葬了,但人油迷烟却被老刁强行留下,想必这只怪鸟别有深意。宴蛟从床底拉过有些粘手的麻披,一股恶腥险些使他味觉失灵。狠洗数遍,恶腥稍淡,粗布密密一缝,也没那么怪异了。宴蛟惊颤着将麻披往身上一套,虽短小些,但能将就。刚转身几次,忽觉浑体骤轻。
看来邪物就是邪物,总是常识难以诠释的。但面对哥哥这颗比常人小了几十倍的怪心,宴蛟实在无法下咽,倒是老刁真不含糊,暗月之夜趁宴蛟熟睡打鼾,它衔起万命丹塞入宴蛟口中,一个呕吞,丹丸入腹。
呛出半汪浅泪的宴蛟起身活动一下筋骨,未觉有异。但老刁却神情激奋,又是拽麻披又是往宴蛟胯下钻。宴蛟登时明白,原来怪禽是让自己披麻上背,骑它出行。
宴蛟略一迟疑,还是依了鹫令。
首次试飞虽显狼狈,但百里后便得了要领。只是老刁气喘吁吁,毕竟宴蛟比哥哥重了许多。
应是吞了毒獾皮肉之功,老刁负重也未减飞速,只大半个时辰,京师便在腹下。待落至独伶宫窗台,宴蛟才敢睁开眼睛,可是扣窗无应,潜入室内,已是空寝。
老刁也不知何故,与宴蛟对望,相顾摇头。宴蛟懂得老刁用意,此来本是想探探鸾姬口风,看看同陷死局的一对矛盾体是否存有双赢的破解之道。但人去楼空,出人意料。一人一鹫刚想返回,忽被廊外两个值夜宫娥的谈话吸引。只听一人说:“你知这鸾贵人以何路数恳求陛下带其游猎吗?”
另一个回道:“怎的不知,不就是归朝便侍寝嘛!”
第一个接着道:“近四年了,怎的就想开了呢?”
“嗨!血肉之躯,深宫寂寞呗!咯咯。”
“唉!也是,十六芳华了!可怜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