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熠与玄两道士言谈至此,恰好前方山道被一面高耸陡峭山壁所阻,登山石阶也只好向右转去。姜熠抬眼望去,见那石壁高约六十丈,顶上立一古松,松高枝盛,松下有一雅亭,亭中似有人正赏山景。
瞧过一眼,姜熠也不曾在意,心中细细品着方才道士透出的讯息。
前方道士步足不停,伸手示意:“姜义士,这边走。”
姜熠不答,随道士顺着石阶绕过山壁,行了没几步,山道渐窄,石阶消失,仅剩夯平的山路。前方景色突变,原来这段山道竟是在山体上硬生生凿出,只三人齐身宽,右侧便是悬崖,仅打了矮桩以做防范,可这不足两尺的木桩又能防得些什么。
左侧山壁上则是密密麻麻的摩崖石刻,有图形符号,也有简略石画,但更多的则是大小不一的文字。有些痕迹颇新,许是近几年才刻。大多的在这山间经风吹日晒雨淋,已模糊地看不清晰。
头戴斗笠的武夫向来对这些文人事物不感兴趣,也未驻足观看,反而顺着刚才的话题接着朝道人发问:“方才道士你既说六宗无法代表仙缘盟立场,又将这熊氏单独拎出,难不成是因这大楚皇室更能代表仙缘盟?”
“非也,姜义士误解小道了。”玄两盯着左侧石壁细细观看,脚下步伐却又能稳稳地落在山路上,竟丝毫不怕失足坠落,“比起六宗,这熊氏早已不称自己是山上人。或许族中有些老人还抱着旧时的规矩不放,但新一代的熊家人早已认为这天下不应分什么山上山下。”
“哦?”姜熠有些意外,“这话倒是听着有些顺耳。”
“若仅这上半句确实顺耳,但还有那下半句……”玄两道士顿了顿,接着说道,“他们熊家既然争得了这天下,自然认为这天下所有都应是他熊家的。”
“不提熊氏还没那个能力清除六宗,哪怕他们真的做到了这步,不再划分山上山下,但对这全天下的人来说又有什么分别?不过是换了个骑在头上的群体罢了,兴许生活还不如现在,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姜熠不言,觉得道士这话好似有些道理,好似又不是那么一回事。若真有一日这天下不再分什么山上山下,对这世间的人儿来说怎么会不是什么好事呢?但姜熠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索性便不答。
道士见武夫不言,便接着说,藏在袖袍的手中依旧捏着诀:“仙盟毕竟是由山上宗门立下盟约而成,自然与熊氏的理念有较深的冲突。熊氏又怎能代表仙盟?他们怕是恨不得能取缔仙盟吧!若不是为了探知山上情形,怕是盟内早无熊氏之人了。”
姜熠停步,道士也停步。
武夫捏着腰间麻绳,晃荡着麻绳系着的铁剑,瞧着道士的背影问道:“既然如此,玄两道士与我说这熊氏作甚?”
道士感受着背上锋芒,不得不转过身,背过手,正视锋利,言语依旧平淡道:“不过是说与姜义士听听罢,好叫姜义士不必为友人忧心。”
“哦?玄两道士挺为我操心嘛,不知是我哪位友人?”
道士稍稍抬头示意:“那位捉雀副使余饲龙此刻不就在山上吗?难道是小道我记错了?余副使并非姜义士好友?”
“不知道士或是贵盟从哪里得来的消息,何时我和那余饲龙成了好友?”姜熠握住了剑柄。
“并不是从何处得来的消息,仙盟内也无此言论,只不过是小道自己推算得出。”道士低眉,似在犹豫,“难不成是小道想错了?毕竟姜义士杀了不少朝廷中人,捉雀郎也杀了不少,但每次碰见这位余副使,哪怕他对姜义士多有冒犯,姜义士也未曾杀他。”
“且……”玄两道士瞟了姜熠一眼,接着说道,“小道若是没记错的话,定统十三年七月,余副使率队捉拿『黑猪狂魔』张帅一役,为斩杀张帅,全队奋力皆死,唯余副使一人独活,此中就有姜义士的身影吧?想必当日便是姜义士救下的余副使?”
“啧……”武夫抬眼,“你……看到了?”
慑人的气势扑面袭来,道士目中清光一闪,背后手中掐诀不停,身形松垮,但在这杀意中丝毫不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