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逃命”二字,拓跋绍像是吃了仙丹,嗖地从龙座上窜起,“逃命?我拓跋绍从来都是逼他人逃命,我无命可逃。我还有禁军与候猬营,数千精兵,足以把叛逆铲除。五方君何在?护驾。”
拓跋绍来了斗志,胸膛挺得高高,帝王之气油然而生,但他不知这气势能维系多久。
五方君得令,使着各自的空翻筋斗绝技,手持各式兵刃,聚在拓跋绍身前。这是冷面杀手的得意之时,他们原本听命于皇帝,却被拓跋珪无情抛弃,多年无缘见到龙颜,更无保驾寸功。
拓跋绍执掌候猬营,让他们找回了杀手的本性,变成效命于清河王的冷血杀手。不过,拓跋绍的勾当太过肮脏,他们只能感受到冷血的快意,却无法体会到杀手的尊严。
他们也要为自己正名,非舍命护驾,无以实至名归,却没想到自己所护的竟是个肮脏货。时也运也命也,他们可悲,却不可叹!
无需久等,殿门很快被撞开,金甲武士丢了铠甲,弃了兵刃,一片片倒在血泊中。几个红袍红甲红脸的壮汉踏过金甲,蹚过血泊,来到殿中,不做停留,直奔龙座。他们的红袍像是刚刚胡乱染过的,不时有红色染料滴落,有的地方还露着白底,所经之处留下刺鼻的血腥味。
领头的壮汉正是遁形数月、生死未卜的拓跋嗣,他身后有死去多年的宇文日,有从五原赶来找死的王洛儿、有活着亦如死去的车路头,有怎么也死不了的金一刀,还有几个不知死活的,满脸血红,已看不出个人样。
壮汉身后,两个能文不能武的武将,一个是龟缩得半死不活的元同,另一个是把自己折腾得死去活来的崔浩。他们身着白袍,赤手空拳,腰间别着把玩的乐器,像是来游玩一般。二人中间,一个青衣白袍女将,一双灵透的大眼睛,闪烁着正义的光芒,她就是墨家钜子墨瞳。如此兴大义之举绝不能缺席,她还要力保两个无能的武将不死。
三人身后是一群歪瓜裂枣,进殿后不禁东张西望,目瞪口呆于金碧辉煌,一上眼即知,他们是没见过世面的山野村夫。这群村夫是龙蛇岭众山贼,独一、吴二、布三、布四、幺五、贺六、横七、述八、玖九,为首者是寨主幺五。他们曾经被秦国的官府追得抱头鼠窜,如今却在魏国最高的殿堂左右乾坤。人生际遇是何等玄妙,玄之又玄,众妙归焉。
呼啦啦一片,数百红白袍尾随而入,带着他们特有的血腥气质,塞满了整个大殿。
拓跋嗣带着众人直逼龙座,不言中透着摄人的杀气。望着黑压压血红一片,拓跋绍心中战栗着,莫非他们是天兵天将,下凡到人间行恶;莫非他们是遁地使者,破地而出,只为搅扰我的美梦?他即便费尽心力,至死也想不明白,这些人到底从何而来。
董谧窝在拓跋绍身后,再次瘫成一坨牛屎,他的神走了。他已无力回天,只能寄希望于身前这五个冷血鸟人,期盼他们能兽性大发,杀出一条血路,好让他有机会逃脱。
“拓跋绍,作为儿子,你亲手杀害了自己的父亲,禽兽不如,丧尽天良;作为臣子,你倒行逆施、弑君篡位,天理难容。你如此伤天害理,逆人伦,悖天伦,有何颜面称王称帝。我今日便替天行道,除掉你这个逆贼。”
面对拓跋嗣的讨逆宣言,拓跋绍自然要据理力争一番,“父皇是染病而亡,他有头疾。”
“事到如今,你还在做困兽之斗,那我便让你死个明白。来人啊,将父皇的龙体抬进来。”
几人抬着一个锦布包裹缓步进殿,轻轻放在殿中央。拓跋嗣走过去,一抖血袍,双膝跪地,含泪叩拜,“父皇,儿臣来迟了,儿臣来迟了。”
见拓跋嗣如此,满朝文武也随即跪倒,哭喊着“陛下”,叩首行礼,哭声感人,泪水真挚。他们这一拜,瞬间废黜了刚刚继位的拓跋绍,如今大魏国皇权重回正统,还给了死皇帝。
拓跋嗣并未起身,缓缓打开锦布,将父皇的龙体展示给满朝文武。拓跋珪睁着双眼,在怒目而视,不过他的身体已凉透僵直,无人会在意他的威严,他也只能怒斥苍天不公。拓跋珪的金色龙袍依然光鲜亮丽,胸口那条赤色盘龙如今已通体血红,宛若一条真龙,使他成为名符其实的真龙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