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臣围在拓跋珪的尸首旁,像欣赏奇珍异宝一样,目不转睛,内心波澜。“这是刀口无疑。”“陛下确实是被逆贼所杀。”“拓跋绍,你真是个杀父弑君的禽兽。”“我等真是瞎了眼,还要拥戴你。”众臣再一次转换墙头,开始声讨拓跋绍。
异常兴奋的崔宏也站了出来,放声喊道:“按大魏律法,弑君篡位者,处车裂之刑,灭九族。”他这一嗓子瞬间给拓跋绍盖了棺,定了论。
这便是拓跋嗣如此磨磨蹭蹭、婆婆妈妈的真正用意,诛杀拓跋绍容易得很,可找千条万条理由,但收拢人心需得长篇累牍,做足铺垫。他已被拓跋珪除去皇籍,贬为庶民,虽与拓跋珪还有着血亲,但与皇族宗室再无半点瓜葛,仰望大位不过是痴人说梦。对他而言,恢复身份倒也不是难事,不过是一道圣旨而已,如今下圣旨之人已归西,使他再无法按常理恢复身份。
他率军攻入宫城,大可杀死逆贼拓跋绍而自立,但这又与拓跋绍如出一辙,名不正言不顺。若是某些别有用心者嚼舌根,他瞬间便能背上篡位的骂名。名正言顺方能行稳致远,这是拓跋嗣的远虑;而收拢人心之法,则是元同的谋划。
拓跋嗣收拢人心的策略奏效,崔宏殿前盖棺定论已毕,接下来该是诛杀叛逆了。拓跋嗣还念及手足之情,对拓跋绍言道:“拓跋绍,你自裁吧,还能留得全尸。”
“自裁?哈哈哈!我拓跋绍活得风风火火,死也当轰轰烈烈。来吧,拓跋嗣,你我今日便做个了断。”说着,将五个冷血鸟人推向前。
五鸟人毫不含糊,各持刀剑,向拓跋嗣刺去。拓跋嗣一个躲闪不急,被五人围于中间,性命堪忧。壮汉宇文日,刚从坟墓里爬出,此刻正需要舒展筋骨,他嗷的一声,挥着玄铁大刀冲进圈内。快刀手金一刀,忍辱憋屈数载,一柄快刀只能对着树叶抒情,今朝有机会与高手对决,怎能错过,纵身一跃飞入圈内。圈内三人,圈外五人,舞弄着各自的兵刃,战在一处。
听闻战事已开,在后殿藏匿的数百禁军与候猬营死士蜂拥而出,与殿内的红白袍厮杀开来。元同只喊了一声“护佑好文武百官”,便被墨瞳扯到身后,呈龟缩状。红白袍围成一圈,将满朝文武紧紧包裹其中,一边护着他们,一边与圈外的死士缠斗。
诸大臣不顾个人安危,操持起指点江山的看家本领,有对战局进行深入剖析者,有对战况进行褒贬评说者,有对迎敌指手画脚者,还有很多无聊者,双眼直勾勾盯着拓跋绍。
“拓跋绍跑了,快去追。”无聊者崔宏在圈内蹦跳喊叫着。
拓跋绍本不想跑,看到死士拼死搏杀,顿时血脉喷张,抄起手中弯刀准备加入战斗,他要践行自己的豪言,死也要轰轰烈烈。他身边那坨牛屎却不这么想,好死不如赖活,随即站起身,拉着拓跋绍便跑,“陛下,大丈夫不争一时之快,我们趁乱快跑吧!小仙早有准备。”
听闻董谧早有准备,拓跋绍的轰轰烈烈霎时偃旗息鼓,转而甩开双腿,扯着董谧向后殿跑去。“顶住,给朕顶住。”他一边跑,一边用后脑勺发号施令。
逃命皇帝,其言无威,五个鸟人见主子已跑,也无心恋战,虚晃着且战且退。主子落荒而逃,死士们瞬间失去了誓死的理由,加官进爵已成过眼云烟,不跑更待何时。
拓跋嗣三人捂着胸口,不停喘息着,虽自恃功力深厚,没成想那五个禽兽战力强悍,他三人只有招架之力,若不是对方撤退,他们恐怕还是小命不保。喘了几下,拓跋嗣举起弯刀,喊了一声“随我追”,撒腿便往后殿跑。
“殿下,他们早已追过去了,你在此静候佳音即可。”
拓跋嗣一听是元同的声音,随即止步,但他还心有不甘,非得把数年的憋闷发泄出来不可。
“让他们自行追去吧!冤有头债有主,各找各的仇家。殿下还是与众臣工在一起为好。”
“与众臣工在一起”,拓跋嗣知道元同此话何意,众臣的心已收拢过来,需得好生安抚,此刻正是难得时机。
见拓跋嗣与众臣左拥右抱、寒暄怀旧,甜言蜜语间透着虚情假意,墨瞳实在看不下去,一抖白袍,愤步走向后殿。
元同追了过去,“瞳妹,你要作甚?”
“还能作甚,兴大义,这是我墨家的宗旨。”
“你的使命已完成,接下来就不劳烦你了。”
“我的使命也不是看他们在朝堂做戏。你看看他们的嘴脸,哪有一个是真情实意,我感到恶心。”
“不做戏,何以告慰对方,不做戏,何来上下同德,不做戏,怎能称得上朝堂?朝堂本就以利相合,互博互弈,不做戏,难不成让他们刀兵相见?朝堂之语,犹如鸦雀齐鸣,初听杂扰纷乱,令人烦躁,若你抛弃成见,投心其中,便能听到天籁之音。”
“天籁之音?元同哥,你在那里听到的可是天籁之音?”
“那是他们彼此的天籁,并非我的天籁。心不在此,何言天籁?”
“如此说来,你对他们也有成见了?”
“我无成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