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五章 治世道,乱世佛,由治入乱是儒家(2 / 2)靖书之蜀道难首页

“自先汉独尊儒术,罢黜百家以来,儒家便稳居百家之首,这头把交椅之位尤是在隋唐大开科举之后更是稳固,有宋一代,虽过分重文抑武,但却更促儒家兴盛,而如今天下学宫遍地,学子无数,可曾有人撼动过半分这儒家的地位?”黄旭不慌不忙,却有些不满,“怎么,你都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就反过来向我提问了?简直是倒反天罡!”

言菩恒小小吐了吐舌头,咳嗽两声,随后开口说道:“正如刚刚先生所言,如今这大靖确实重儒不假,但是在太祖武皇帝之后的太宗文帝,却是更注重百姓的休养生息,倡导无为而治,减少奢靡铺张,轻徭薄赋,与民休息,意欲使天下苍生从长年累月的战乱中恢复而来,而这样的效果也是立竿见影,我大靖国力蒸蒸日上。那么,敢问先生,此时可是儒家思想?”

黄旭瞳孔收缩,盯住言菩恒,“此乃道家所言,文景之治更是其中佼佼者,青史留名,所以,你想说治理国家需要道家的思想?”

言菩恒摇了摇头,否认黄旭的说法,“治理国家是一件很复杂的事情,我们不能简而言之将其粗鲁划分,使得非黑即白。以我所见,世间常说儒释道三教而立,对应的具体思想也是有所不同。佛教所谓万物皆空,却不是一般意义上的空空如也。世间本是自然而然,但是人讲求逻辑,不合逻辑的是为矛盾,而有了美与丑,对与错……这是一种主观的判断,但也并非完全否认事物间的客观差异性,而佛教,则是讲求众生平等,要行普渡众生之责,脱离七情六欲,重要的是一种精神层面的解放,强调‘空性’,这足以为乱世中猪狗不如一般的人带来一丝的心灵慰藉。这可以作为个人日常精神的觉悟思考而修行,却绝对不是治世之国所应奉行的,英明如梁武帝,便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所以古朝的‘灭佛’并非一时兴起或者单纯的党派之争。而道家,则认为凡事均有两面性,‘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当你陷入迷茫,跌入谷底,要相信否极泰来,而当你诸事顺利,应有尽有,同样牢记否极泰来。所以,治理国家同样如此,不应过分干预干涉,要学会顺遂自然,故而强调‘无为而治’,这可以极大程度地让那些饱受战争摧残的百姓从中恢复而来。道家强调个体生命与宇宙生命的合一,其理想的人格是一种自然人格,这和儒家强调道德的完善,着力塑造于伦理的人格,仁、义、礼、智、孝……怎么说呢,便是对世间所事,使其合乎礼规,人格属性应该是和其社会角色是对应的,而除此之外的,没有规定的呢?那便是中庸之道,其圆滑复杂程度,倒是难以琢磨,而这,这尤其适合将一个新生的国家从百废待兴的泥泞中拔弄而出,将其带上蒸蒸日上的正轨……”

“够了够了……”高刚很是不满,出声打断了言菩恒,“我们大家是来学宫学习知识的,可不是听你来这里夸夸其谈,一派胡言地说法讲道的。”

钟松和一旁其他几个狗腿子连连点头,出声附和。

“是啊是啊,快闭嘴吧!别耽误我们上课了。”

“就是啊,说了那么多,还以为自己很懂一样。你看别人司马公子满腹经纶,才思卓绝,又是咱蜀王的嫡长子,论起治国之道,你有别人懂吗?但别人有说过一句吗?哪像你这么高调?”

众人看向司马宏玠,却见后者以扇半遮面,眼神中几分冷意,瞥视一眼言菩恒后便再望向窗外,倒是并不多说一句话。

黄旭若有所思,似乎反复咀嚼着刚刚言菩恒的话语,“所以……你的看法是?”

言菩恒昂首而眼神笃定,“治世道,乱世佛,由乱入治是儒家。”言菩恒语气激昂,满是书生意气,肩上便扛着大靖一京八国四十州府的天下重担。

话音刚落,还未等黄旭给出答复,便是白世童先一步拍掌叫好,“好!说得好!”近乎就差是站起身来拥抱言菩恒来表达自己内心的激动了,不过倒也是有些小埋怨刚刚为什么不帮助自己,不过这倒也无所谓了,反正又不止是自己,大家也早就习惯黄瞎子这种一丝不苟的态度了,而且向来首当其冲的更是言菩恒,每堂课的保留节目都是必有言菩恒莫名其妙被点名回答问题的大戏,也是司空见惯,若是哪天没有这场戏了,倒是很不寻常。

果不其然,黄旭还不待评价言菩恒的回答,径直怒目圆睁,仿佛要将白世童给生吞活剥,后者也只好撇着嘴,收回手,将头缩进了衣服之中。

“大言不惭!”司马宏玠倏忽间陡然一句嘲讽,便在言菩恒有些错愕的眼神中,收扇而起身,向着黄旭老先生略一作揖,便傲然昂首,斜眼睥睨对着一旁还未坐下的言菩恒,“不过是纸上谈兵的糊涂话,竟也有人无脑附和叫好?”

司马宏玠直接无视白世童此时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尴尬,走到了言菩恒的面前,仗着身高优势,居高临下,阴沉着脸,“那按照你的说法,这国家讲求无为而治,那还需要讲什么列次,还需要这些学宫学子作甚?文景之治,史书尽是歌功颂德,载其清靖,民以宁一,可是如果面对社会上可能存在的变化,瞬息万变,你就坐视不管?难道就单纯任由其发展吗?总会有可趁之机被心怀不轨之人加以利用,例如豪绅地主,大肆敛财,坐地抬价,兼并土地,这真的好吗?再者,若有外敌入侵,你也无为示弱,避战退却,然后效汉和亲,仿宋送币?我大靖百年基业便如此拱手相送?”

司马宏玠气势汹汹,少见的咄咄逼人,随后似乎意识到了自己似乎有些失态,便收敛气息,向黄旭略略拱手,以示歉意,黄旭点了点头,略有沉思,然后向有些呆懵的言菩恒问道:“好,那既然司马宏玠对你的观点持了反对的态度,你又有什么想说的吗?”

“司马兄旁征博引,言之凿凿,确实有几分的道理。不过我想,司马兄或许是有些误解了我的观点了。”言菩恒挠了挠头,辩称着说道。

“哦?那我可要洗耳恭听,好好来听听言兄的高见了!”司马宏玠双手合抱,冷眼而视。

“我是说了道家的无为而治是可以很好缓解战争对于百姓的摧残伤害,可是,这并不代表说我们应该一昧走道家路,我们也需要吸纳儒家的礼法制度,还有法家思想,同样也是治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儒家重礼,是从内在品德修养方面来提高百姓的整体素质,而却不能一意孤行,若是单纯讲道理,世间同样会大乱,你总不可能希望你的对手也能心平气和坐下来和你谈天说地,就像刚刚司马兄所说的匈奴、契丹等异族。但是却需要靠儒家的这些礼制规矩来约束天下,使得社会稳定下来,此之谓由乱入治。”说着,还向着司马宏玠微微一笑,以示友好,只是被突然点到的司马宏玠却并不领情,鼻子一抽,将目光瞥向另一侧,而言菩恒见状,也不气恼,只是继续说着,“此之谓‘以德治国’,而这显然也是不够的,我们需要明文法律规定人们的言行举止,相信大家也明白,我们现在也不是以前光靠自觉性就能在文王的画地为牢里甘心受罚的,所以法律的约束也是很有必要。而这,就需要朝廷出力,严惩贪官污吏,清理冗余,大力提拔有识之士……”

闻言,司马宏玠更是不满,“够了,如果你还是在这里说这些陈词滥调的话,我觉得没有必要再听你这里浪费时间了。不过纸上谈兵,我大靖王朝虽说幅员辽阔,但也存在不同之间的差异,很多地方不是单纯你的一纸文书就能够解决的了,你以为光凭你言菩恒的名字,就能够让对方心悦诚服,甘拜下风?做梦吧!再者,贪官是贪赃枉法不假,这处理起来很容易,但你如何界定好官和坏官之间的界限?靠你个人的判断还是什么?水至清则无鱼,你该不会以为是人至善则无敌吧?那我只能夸你一句天真。女娲造人尚且半水半泥,更何况你自己做人?那如果我是掌权者,我偏要说你犯了错了,哪怕只是一个很小的问题,我同样可以上纲上线,我说什么就是什么,你又该如何是好?”

言菩恒一愣,却是说道:“公道自在人心!我相信百姓……”

“呵呵,公道?”司马宏玠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嘲讽意味更浓,“三人成虎知道吗?先入为主,颠倒黑白,不过易如反掌之事,对于手握实权之人……呵呵,很难吗?孔融让梨,以孝而闻名,临死却被扣上了一个不忠不孝的罪名,有多少人相信?或者说,需要多少人相信?”,司马宏玠顿了顿,摸了摸手中的那把价值不菲的折扇,“再者,你所说的这些道理,又有什么凭据?你没有去过西康府,你怎么能够知道你所谓的政策法制对于那些尚未教化的地区就一定能够生效?你没有去过北方战场,没有亲历过战争的残酷,你怎么好意思把无为而治的话给说出口?你也说了,要想和那群嗜血成性的蛮子能够和你坐下来心平气和地友好互通,但是就他们的那无底洞一般的胃口,就算集大宋整个国家的财力也无法满足,你还希望你能够靠你的不作为就让他们心生畏惧?要靠什么?拳头!懂不懂!你没有学过武,就不知道这条路上的艰辛,你就可以坦坦然然地说出要以文治天下?你真是狂妄无知!”

言菩恒哑口无言,低垂眼眸,没了刚才的神气,司马宏玠也不多言,转身回位坐下,挥开折扇,半倚窗台,眼望窗外金黄落叶纷纷随风舞,数不清风流。

黄旭见状,略略叹了口气,走到了言菩恒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背,轻声念着:“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任重而道远……”然后冲着大家挥了挥手,“今天就到这里了吧,大家先歇息了。”

说完,黄旭便走回了讲台收拾好东西,挤进了蜂拥而出的人潮之中。

而言菩恒却是双目无神,在谈天说地、热闹非凡的人流中呆若木鸡。

突然,白世童从身后拍了拍言菩恒的背,惹得言菩恒一惊,回头看去,却是对上了白世童那双永远饱含笑意的双眼,“哎呀,没事的,这次吵架没吵赢,下次继续!我先走了!”白世童应该是安慰的话语还在言菩恒的耳边环绕,却见白世童一个箭步飞射而出,眨眼间便到了教室之外。

司马宏玠则带着钟松等一众人的大部队,缓缓走到了他的面前。

“你小子……”钟松本打算趁机说教言菩恒两句,好好出口气,却被司马宏玠横手一拦,随即自己向前一步而出,语气平淡,“不服吗?”

言菩恒却是一笑,眼皮耷拉,几分无奈,“哪有什么服不服的问题,我想了想,你说的那些确实很有道理,我也是……”

“谁说,我说的就是对的了?”司马宏玠语调波澜不惊,却是径直打断了言菩恒的话。

“嗯?”言菩恒抬起头,和司马宏玠对视,他的眼中尽是疑惑不解,而司马宏玠却更有蔑视冷漠,甚至有一丝的兴奋。

“呵呵,路都是自己走出来的。”司马宏玠冷笑一声,转身领着众人离去,钟松等人自是不会忘记顺手顺嘴嘲讽一下愣在原地的言菩恒,而司马宏玠却是在门口处驻足,朗声说道:“希望你能让事情变得有趣些!”

说完,一把挥开折扇,大袖一挥出门去,昂首阔步,自是心情极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