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玉手里的灯笼已经掉在地下,灯烛灭了,周围一片漆黑。她不想再说什么,只愿将来有一天,他会永远这样在她身边……
她突然挣脱开,提起灭了的灯笼要走。
“别走!我们今夜就离开这里!”青吟望望昏黑的四周,小声说。“我还要去找圆姑娘。”
“何必顾这么许多?错过今夜,将来怕难得有机会了!”
“不,我不能现在离开圆姑娘!她这里别无亲人,她正需要我。”
青吟焦虑地:“可是……”
“吟哥儿,你莫急。只要我不死,我就不会忘了你!”青吟还要说什么,忽见东边有灯光一闪,红玉惊慌地离开水阁,躺进甬道的暗影里。
难道圆圆真的失踪了吗?没有。原来,她向田弘遇住室走去时,心中惴惴不安,不知见了田弘遇如何应付。
一路上,边走边想,脚步迟滞,心乱如麻。当她刚要拐弯向书房那边走去时,月影中突然走来一人,几乎撞在她身上!圆圆不禁“哎哟”一声,扶住墙根,好歹没有跌倒。这来人也吃惊地站住,一看是圆圆,忙道:
“姑娘,原来是你!夫人正好找你哩!”
圆圆看是夫人吴氏房里的丫头芳儿,才稍稍镇定了些顺口问道:
“这就去吗?”
“夫人让你马上就去,不知有什么急事哩!”
圆圆心想:这该怎么好!是听老爷的,还是听夫人的……转念一想,田弘遇最怕吴氏,他知道我被吴氏叫去,谅他也不敢遣怒于我。这倒正好将计就计:夫人要问起我下楼到哪里去,我便说老爷相召,吴氏听了一定会吃醋生怨,寻他吵闹,看他还敢不敢逼我!
圆圆见了吴氏,心中虽觉厌烦,却还是恭谨地施礼问安,然后站在一旁。吴氏坐在一个罩了锦绣的交椅上,上身微微一欠,问道:
“圆圆,身子好些了么?”
“贱妾来这里不服水土,以致总是呕吐不想吃饭,多劳太太挂怀。”
吴氏意外地显得温和起来,用同情的语气说:
“耐心养一养,时间长了就好了。后天我叫人送过几支人参去,让你泡水喝,补补元气。老爷为你花了几千两银子,我家这么多丫头女人,从没有花过这么多钱的。
过些日子身子好了,你就到我这房里来,和芳儿一块儿。这里唯有你是南直人,你来了,也好时时说个家乡话儿。
圆圆静静听着,心里猜不透吴氏说话的意思。在田府的奴婢仆人,都知吴氏嫉恨,所有丫环侍婢,只要稍不遂意,非打即骂。
可是只有对圆圆分外优待。尽管田弘遇把她安排到后院那座冷宫似的小楼上去住,吴氏却几次暗暗派自己房里的丫头去察看,有时还着人送好吃的东西赏赐圆圆……
此时吴氏说了一席关怀的话,圆圆心里一动,抬头对着吴氏认真瞅了一眼,见吴氏脸上布满着和蔼的笑容,神色中还隐现着几许艳冶,标志着她还没有进入衰老之年。
吴氏比田弘遇小十八岁,本是田弘遇的小星,在未嫁田弘遇之前,是扬州的一名出色的妓女。田弘遇早年经商,致富以后,通过贿赂跻身官场、结交权贵,渐渐红火起来。
他有个嗜癖,就是喜好美色,广纳婢妾。他本有正妻,可早年至扬州经商出入勾栏时,见吴氏姿色动人,便携回家中,纳为小妾。怎知吴氏命中注定要受诰封,一年后生下了一个女儿。
年刚及笄便嫁给当时还是信王的朱由检,后来信王继位做了皇帝,田氏一直受到宠幸,被册封为贵妃。
田弘遇的正妻死后,吴氏因母以女贵的缘故,自然成了田弘遇的正式夫人。田弘遇虽然身为皇戚国丈、五军都督府前军左都督,势焰煊赫,但在家中,吴氏却是阃闱颇严。
她独揽家政,连田弘遇也得听她七分。自从圆圆进了田府,她见圆圆容色冠绝群婢,从她自己的亲身体验中,以为这样出身青楼的女子最能迷惑男人;
丈夫一旦恋上圆圆,不但冷落了自己,也会毁坏了自己的男人。因此,她一直注意着圆圆和田弘遇的行动。
这些日子,因为贵妃娘娘生病,心里挂虑女儿,也就把圆圆的事情淡忘了。今日她想起田弘遇好几天没有到她房里来了,蓦地联想起了圆圆,于是吩咐芳儿去把圆圆找来。
吴氏见圆圆不作声,又轻声问道:
“圆圆,你与红玉在那里,可觉得寂寞吗?是不是常出来走走?”
“夫人不呼唤,岂敢任意走动……”
“没有人去找你玩儿吗?”
圆圆明白了夫人的意思,顺水推舟道:
“除了老爷和夫人,还能有谁去找贱妾?”
吴氏立时坐直了身子,两眼盯着圆圆:
“老爷又去叫你了吗?”
“今个晚上,若不是夫人去叫,贱妾就被老爷催去了。”
“你去过了吗?”吴氏咄咄地逼问。
“没有,夫人。我刚走到路上,就被芳儿姐姐叫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