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怕……”
“你放心,这些天府上因为死了娘娘,又不会演戏,正个空儿呢!”
“可是,这样……我白天见了人脸就发红,心就跳个不……”又听那男的道:“老爷妻妾好几个,有时还和那长好的小丫环偷,谁不知道?听说又从江南弄了个圆圆来。
“小声点儿,莫叫人听见……你真腻人!”接着便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就不再说话了。红玉立时觉得脸烧心,慌忙回后楼去了。
红玉回到楼上,一看圆圆还没有回来,就一头倒在床上。那假山的洞口、青吟的身影,还有刚才藤萝架下那颤颤斜抖的声音,反复在她心里闪来闪去。
她愿意在黑影中这样静地躺着,让这些思绪把自己缠住。她不知道这是一种诱惑的痛苦,还是一种朦胧的享受。
她想起圆圆今晚去田弘遇那里,一定不会回来了。于是她让自己坦然地伏在凄清的床上,任凭泪水不住地流淌……
这时,房门微微开了一条缝,暗影中悄悄走进一个人来。红玉吃了一惊,定目细看,原是老爷房里的一名书童。“圆圆可在吗?”
“她不是到老爷那里去了吗?”红玉望着书童手里提着的小灯笼,惊疑地问。
“没有呀!老爷派我来,叫圆圆快去!”
红玉不知圆圆出了什么事情,心里又惊又怕,也顾不得再问,便跟随书童,两人一起向田弘遇的住房赶来。
此时田弘遇在书房里,正望着一支快要燃尽的红烛,心中在想:“这东西好不识抬举!我纳她做妾,她不理;好吃好穿的给她,都不感动,现在竟连请也请不到了!难道我这三千两银子白花了不成?这还了得!等她来了,先让她知道我这家法的厉害!”
他想到这里,恼恨地站起来,在室内来回踱步。庭前的月亮透过窗帘,诱人地探进室内,给床上的簟席染上了一片恬谧的月色。
田弘遇越发按不住心中的躁,正要转身出去,忽然书童和红玉推门走了进来。
田弘遇一看跟着书童进来的是红玉,劈头问道。“圆圆呢?”
红玉如实地说了一遍,田弘遇听了,沉思少顷,忽然开口喝道:
“胡说!我谅她不敢不来。一定是你传话不明,让她走错了地方。还敢在此巧辩!”他这样说时,心里却在暗忖:难道她是乘机跑了不成?
红玉有口难辩,吓得不敢再说话。田弘遇本想多叫来个家仆四处搜寻,又怕声势太大,传扬到夫人那里,反而不好。
于是,叫这名书童和红玉两人,每人提了一盏小灯笼,并嘱咐了一遍:不要大声喧哗,只许各处暗暗查看。
最后,特别吩咐:一定不要到夫人住的上房那里去;如有人问起。就说是老爷吩咐寻一件东西。
红玉和书童每人提了一盏防风玻璃灯,出得门来,书童向东,红玉向西。
红玉一路往前走,心里反复猜念:圆圆姑娘,你是自己跑了吗?还是江南来人把你带走了?为什么还背着我?你若是跑不掉,被他找回来怎么办?红玉心里,这时既想找到她,问个明白是怎么回事?又不想找到她,让她快点儿离开这里。
这时已是深夜时分,空阔、幽逢的庭院里寂然无声。下弦月已经被楼和树掩没了,游廊尽处一片昏黑。红玉忽然觉得有点怕。她想起两个时辰以前,在这花园里遇到的那件事情,恍然觉得前边昏暗处有个人影在晃动。
她胆怯地止住步,倚在走廊的栏杆上,拿不定主意是回去还是再向前走。这时,前边幽昏处,隐隐有箫声,随着夜风时断时续悠悠飘来。
好奇怪!夜深人静,还有谁在吹箫?这乐音听来格外惆怅,箫声呜咽,似有无限幽怨在里面。
说也奇怪,她竟被这声音感动了,自己心中的许多怅惘都被这箫声引了出来,觉得这箫声就象从自己心里飘出来的。
夜风习习、凉气袭人,前边一个水阁,被一丛绿树遮掩,只露着一个翼然翘出的角,箫声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红玉想,也许是戏班里的哪位姐妹在这里遣愁?还是圆圆拒不听田皇亲的招唤,来到这里苦度清夜?她奔了过去,想看个究竟。
她上得水阁,看见在临水的栏杆上坐着一个人,这人听背后有声音,回头一看,立时把红玉惊得后退了一步,手中的灯笼几乎掉在地上!
“啊,是你!”这人把手里的箫一丢,站起走近红玉跟前。
红玉一边后退,一边颤颤抖抖地说:“我不知是你……让我走吧,吟哥!”
青吟死死抓住红玉的手不放:“红玉,自从你离开了戏班,我没有一天不想你,你却把我忘了!为什么?你一定要告诉我!”
红玉想起田弘遇,颤声道:“吟哥,你不要问我,我在老爷身边待过……我对不起你。”她伤心地抽泣着,从青吟的怀里抽回手来。
她想到他可能会骂她,或者会把她推倒在地,然后愤然而去。她静静地等待着这一切的来临。
她听到了青吟粗重的喘息声,甚至感到了他的身体在发颤。她在心里默念着:你生气,你打我吧!我不会恨你……清吟一动没动,过了好长一会儿,他才低声问红玉;“你打算怎么办?他说过要你了吗?”“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青吟道:“我是个穷唱戏的,被人人看不起,当然你也看不起我。你就跟他去吧,从此可以享受荣华富贵……”
红玉伤心地哭了起来:“你是怕我不死!我回去就死,好叫你知道我的心……”
青吟伤叹道:“我每天深夜到这里,望着这池水,想着你,把我的心装进这箫声里;但又怕声音太大,被人听见。
你要狠心离开我,我就不干这下贱的戏子了,宁愿去当和尚,去流浪乞讨!也许,我会喝上三碗酒,醉得不省人事,投入这池子里……”
红玉把头投进青吟怀里,泣不成声了:“你……你这是,说什么……你不理解我,我是恨我自己,对不起你....
“我不管,我什么也不管!我只是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