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飒飒,秋山空寂。车队行进在山道上,很少有人说话,只听车轮吱吱呀呀地碾压着山道,挤在一起的人随车摇摆,有的无聊地打量着荒芜的山野,有的眯着眼睛打盹,有的在扳着手指头盘算着什么。
马钧戴着镣铐,坐在车上,也是百无聊赖。开始两天,还在为平白无故地吃了官司气恼、愤怒、吵闹,到最后筋疲力尽,知道这场冤枉官司是吃定了,也就安静了下来。他不敢看父亲的眼睛。一看到父亲那空洞无神的目光,他的心就针刺一样难受。要是那天听父亲的话,一走了之,也就不会有这样的事了。他感觉都是自己连累了父亲。
王策还是按照来时的路线返回的,已经走了好几天了。从青牛邑、南郡、雉县、鲁阳、梁县、阳人、新城,一路还算平稳,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情况,但王策依然能够感觉到有一双眼睛在远处时时窥视着他。他希望该来的早些来,可一直没有来,又不禁大为失望。过新城时,原本有条近路直通河南县,但王策牢记荀豫的叮嘱,仍然绕一个大圈子,从陆浑山原路返回。
王巧、王舒有时会悄悄掀起窗帘看一眼隔着几辆车的马钧,心中十分复杂。她们回来求过父亲,被父亲狠狠骂了一通,也不允许她们再接近马钧。父亲从来没有这样对她们疾言厉色过,她们满腹委屈地上了路。王巧就此一声不吭,吃饭睡觉也不理人,整天阴着脸。让同车而坐的荀安、荀定如坐针毡。幸好王舒有时还和他们搭个一两句,让他们多少免除了些尴尬。这才注意起,这个二表妹其实也是挺可爱的。
晌午时分,车队进人了陆浑山那条狭长的山谷。马钧坐在车上,戴着铁铐的手拿着小木曾无意识地把玩着,眼睛直盯着车轱辘看,聊以打发孤寂无聊的时光。大车的轱辘在高洼不平的山道上滚动,车轴跟着一起转动。马钧看着看着又出了神。他一直很奇怪,这个东西怎么会转的?“走马灯”有蜡烛燃气,燃气上冲,形成风力,吹得风车转了,风车因此带动中轴转动。“笨妞”有鞭子抽打,施加动力,它才转了。马车呢?是马拉着它,一直向前,才让它转了。那为什么这个车轴一定要在车轱辘中间呢?如果在边上会不会带着它转?想了想,又觉得不可思议。哪有车轴在轮子边上的?再想一想,为什么就不能呢?就想起了芦粟杆片儿,在心中把它弯成一个圈,如何让这个圈转起来?他在心中演示:把它抛在地上,向前一推,那圈儿就一直向前滚,滚着滚着,动力没了,倒了。再滚。要是给它不断施加一种推力呢?用那个打“笨妞”的鞭子抽?不行。“笨妞”是实的,有腰,好抽。这圈子没腰,往哪儿抽呢?对了,如果不抽,用长杆儿推呢?长杆儿前面尖尖的,没法抵住它。那么,在长杆前面做个月牙儿的槽呢,就像药碾子的石槽....渐渐的,又一个玩具在马钧的心中形成。他叹了一口气:再也没有在小先生家里的那种机会了,想怎么试验就怎么试验。
正想得出神,忽听很多人惊叫起来。只见山崖上凭空落下很多粉状物,正向车队砸来,其中大部分落到装满布匹的马车上。跟着两支火把落下,装满布匹的大车烧了起来。车上的女工吓得大声惊叫,四散奔逃。两个黑衣人从山崖跃下,蒙着面,举起大刀,向试图救火的木工砍去,意在吓退他们。谁知这几个木工竟是勇敢至极,不退反进,不知从哪里抽出刀来,迎上前去,与两个蒙面人格斗在一起。那四个兵丁也各持利刃加入战团。
一听惊叫声,王策心中就道:“来了,到底来了!”急急忙忙跳下车,见布匹烧着了,急忙叫道,“快救火,快救火。”
谁知这两个蒙面人武艺高强,人敌住几个,竟是毫无畏惧,不见丝毫退缩。谁去救火,他们就截住谁厮杀,但他们也是只伤人,不害命。看样子,他们唯一的目的就是把这些土布都烧了。
荀安、荀定、王巧、王舒也跳出车外。荀安、荀定犹豫着是冲上去,还是守护在这里。王舒吓得直哆嗦,王巧胆子却出奇地大,抢过荀定手中手中的腰刀就要冲过去拼命。被王舒死死地抱住,叫道:“姐,你别去,你别去!”
王策紧张地叫:“拦住她,拦住她!”荀定夺过刀,和荀安死死地护在王巧、王舒前面。
马钧眼就认出这两个蒙面人就是当初在客栈里逼迫自己的人。顿时气往上冲,大叫一声:“恶贼,你.......你们...害我不浅。....你们拼了!”不顾手上戴着铁链,丢掉小木簪,捡起路边根树枝,直向最近的蒙面人冲去。马文拦阻不及,也从地上捡起一把打落的刀,冲上去助阵。
这个蒙面人身材壮实,举止有些憨。见马钧抱着一根树杈冲过来,想去格挡,无奈这树杈枝丫太多,无从格起,竟一连被逼退好几步。马钧怒极拼命,不管不顾地挺着树杈直往前冲。这东西虽然不能致命,但是那乱七八糟的树枝也是尖利无比,就这么戳到脸上也够喝一壶的,尤其是眼睛,最容易戳伤。
王巧、王舒看得真切,紧张地大声叫:“当心,当心,戳他,戳他。”
那蒙面人退了几步,定下神来,舞起刀,护住周身,那树杈到了近前,便被刀锋削得七零八落,只几下,马钧手中便只剩一节树棍了。马钧犹不退让,疯了一般举着那节树棍向蒙面人捅去。马文已经赶上,一刀砍向那人,但手上戴着镣铐,不甚便当。那蒙面人扬手一格,就将马文的刀格飞,再一脚踢翻他。右手反旋,一刀劈向马钧,势不可当。王巧、王舒惊骇地闭上眼睛,心中只一个闪念:完了!
就在这时,一个苍劲的声音喝道:“休得伤人!”
王巧、王舒睁开眼,只见单先生不知何时出现在当场,右手藤杖一挥,左手往后一带,就把对方的刀格开,将马钧从刀下拽了出来,随手扔到马文身边。马文死死抱住马钧,不让他动弹。
单先生宽袍大袖,看似漫不经心的甩动,却见杖影翻飞,没几下,蒙面人就没了招架之功。王策这时才定下神来,看着蒙面人的身形,果然是他们,叫道:“老吴、老周,是你们,何故害我?!”
老吴老周见已被王策喝破行藏,心中顿时慌乱起来,就要逃跑。与单先生缠斗的正是老吴,一慌神,被单先生拿住右手,夺下兵刃,一脚踢在腿弯上,将他踢得单腿跪下,后面几人一拥而上,用绳子将他缚了。老周一看情形不对,见布匹也烧得差不多了,急忙抽身而退。与他缠斗的几人,哪里肯放过,也是脱身不得。单先生纵身越过马车,像一只大鹏,呼地一下落在老周面前。老周一见单先生,心更慌了。竟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单先生,我也是有命在身,放过我们吧!”
王策跑过来,抢过一把刀,架在老周的脖子上,喝道:“老周,我何时跟你们有过仇?你们这样把我往死路上逼?”
老周惭愧地低下头:“王县丞,不关...小的事。小的也是奉命行事,身不由己。”
王巧冲过来,喝道:“奉谁的命?谁要害我爹?”
王策拦住了王巧:“算了,别问了!”他已经完全相信了荀豫的分析,觉得说破了,也就与南宫嗣撕破了脸,只得下令,“把他们带回去,交给南宫县令处置。”
几个兵丁和木工跑过来,将老周老吴押在一起。王策这才抱拳对单先生施礼:
“多谢单先生出手相助,要不然缉拿这两个恶贼,还真不易呢。”
单先生道:“都是荀大人判案高明,布置得当。老夫也是受荀大人之托,暗中助你们一臂之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