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王策都不知道怎么熬过来的。找回一半失金,让他勉强振作了起来。见荀豫忙里忙外的,公务特别多,也不好意思老是催他想办法。眼看回去的日子越来越近,事情不知怎么个了结?好在荀豫已经让县里三老找各乡三老,给他们金子采办土布去了。荀豫自己也倾其所有,把积蓄都拿出来,给妹夫先垫着应急。几天里,也采办了不少土布。这两天,又陆续送来了很多,该收的差不多都收了。世面上一时布匹紧缺,仍然远远不够所需的数量。王策十分犯愁。数量不够,金锭丢失,这下回去怎么交待呢?
中秋一过,天气一天比一天冷起来。日子到了,王策听从了荀豫的安排,心怀忐忑地上路了。由两辆厢式马车、十几辆平板马车组成的车队,浩浩荡荡出了涅阳县城。前后几辆马车上都坐的人,二十几个女织工,七八个木工,还有两个戴着刑具的犯人,正是马文和马钧父子。押送车队的也就是四个兵丁。两个坐在前面马车上开道,两个坐在后面马车上殿后。两辆拉着土布的马车走在中间。王策夫妇坐在第二辆厢式马车里,一路上沉默不语。王巧、王舒、荀安、荀定坐在第三辆厢式马车上。
王巧、王舒正在生父亲的气,也在生马钧的气,更在生荀安、荀定的气。舅舅寿宴的第二天,她们又兴致勃勃去了张府,却没看到马钧。没了马钧,似乎陡然间就寡味了许多。几个人玩了半天“打笨牛”,又去碾药,虽然也很开心,但总觉得缺少了什么。在王巧的建议下,便一起去城南客栈找小结巴。到了客栈打听,才知道,昨夜马文马钧父子都被下了大狱。一时都傻了眼。只有荀定心知肚明,表面却装得和她们一样吃惊。
张超当即提出要荀安、荀定回去问问荀县令怎么回事?荀安推脱道:“这种下大狱的事,我们哪里敢问?父亲不打死我们?”
荀定道:“我们也想不到他们会和盗匪勾结啊,这样的人还是离得远一点好。”
“怎么会呢?”王巧根本不相信,“小结巴虽然可恨,可他怎么看也不像是盗匪啊。”
王舒也道:“这一定是有什么误会。表哥,你们去求求舅舅吧,把他们放了。”
戴凌心中想到什么,看着荀定,不敢多嘴,只附和道:“是啊,是啊,前几天还在一起玩的,怎么就成盗匪同伙了呢?”
荀安望着王巧娇俏而又愁眉深锁的面容,心一横,道:“走,我回去问问,大不了被父亲打一顿。
荀定见他出头了,自己也不好落后,道:“好,要挨打一起挨打,只要表妹说句话,刀山火海都闯了。”一副义无反顾的样子。
他们立即就回去了,荀豫在前堂处理公务,完了就和王策去作场办事去了。他们只好在后堂等待。王巧、王舒、张超、戴凌焦躁不安,荀安、荀定心中有数,表面上装得很忐忑。一直到了午后,荀豫、王策才回来。见他们都在,奇怪地问:“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荀安、荀定刚要上前,王巧已经连珠炮似的开口了:“舅舅,小结巴他们犯了什么罪?郝县尉怎么把他们父子俩给抓了?”
没等荀豫开口,王策就叱道:“死丫头,官府办案,也是你能随便问的吗?”王巧从来没被父亲这么责骂过,眼泪立时滚滚而下,一跺脚,抱着荀豫的胳臂摇。荀豫也觉奇怪,问:“咦!舅舅倒要问你:他一个外乡人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对他的事怎么这么上心?”
荀安、荀定暗自喝彩,这话正是他们想说的。
王舒及时开口道:“舅舅,这阵子,舅舅的走马灯、小先生的药碾子都是这个小...马钧弄出来的,大家在一起做了好几天,小先生还有东西想请他帮忙,我们又请小先生帮父亲抓药,所.....以就想问问他的事情嘛。”说着求救似的看了一眼张超。
张超连忙道:“是啊,荀大人、王大人,我那里还有东西要请小马哥帮忙,你把他放了吧。’
王巧连忙擦了眼泪道:“就是嘛,关我什么事嘛,不就是为了小先生嘛。我们不是求小先生抓药呢嘛。我们又帮不了小先生什么忙,只好找小结巴帮忙了。”荀安、荀定想说什么却说不出口。
荀豫冷着脸,道:“你们知道什么?贤弟,你告诉她们吧,不用再瞒了,也让她们死了这条心。”
“死丫头,你们就知道疯,平时把你们都惯坏了。”王策道,“你们知道为父这次来担了多大的风险吗?这次南宫县令给了我三百金,来采办土布,半道上被两个盗匪给掉了包。那天你们放灯闯祸,盗匪就在现场,被单先生半路撞见,夺回了一半金子。两个盗匪那夜躲到哪里去了,你们知道吗?躲到他的同伙那里去了。他的同伙是谁知道吗?就是那个扶风来的马家父子。”
王巧、王舒、张超几乎同时叫道:“不可能的,这怎么可能?”
“这有什么不可能?”荀豫道,“现有确凿证据证明,这个马钧和他父亲马文,串通盗匪,盗取你父亲的金锭。你们知道吗?你父亲若是完不成这趟差,脑袋是要搬家的!”荀豫有心要教训教训这个成天疯疯癫癫的Y头,故意往死里吓她,“你还知道不知道?你父亲若是完不成这趟差,你就要选入宫中,再也出不来了!”
“什么?什么选入宫中?”王巧、王舒同时惊呼。荀安、荀定、戴凌全都傻了一般。
“你父亲一直不敢告诉你们。你们只知道一天到晚疯,哪里知道父母担着多大的干系?”荀豫发觉自己说脱了口,索性把话挑明,“陛下登基,迟早要在全国选美充入后宫,他身边的人早已准备开啦。底下人为了拍陛下身边人的马屁,已经开始物色人选。河南人不知道你疯,但知道你美,你已经是待选之人,是你父亲一直扛着,没松口。这次派你父亲来办差,就是给他挖坑的。三月之内,如何织得出两千匹土布、五百匹丝绢?完不成,你父亲就是死罪,那时呢?怎么办?明摆着逼你父亲答应选你入宫。”
王巧像听天方夜谭一样,脑袋轰轰隆隆的。王舒也愣愣地看着父亲,见父亲脸上煞白,才知道这阵子为何父亲总是病怏怏的。按道理,老毛病没有这么重的。
荀豫的话触及了王策的痛处,王策不禁老泪纵横,鸣呜咽咽地哭泣起来。荀豫继续敲打她们:“成天和一个半大小伙子混在一起,知道不知道你们已经多大了?一个十五、一个十四,在寻常人家,早已出嫁了,当大人了,还能成天这么疯疯癫癫的?”
这句话让王巧、王舒浑身战栗了一下。王策没有儿子,就一直溺爱着她们,尤其是爱撒娇的王巧,因而她们从来就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长大。舅舅脱口而出的话,让她们猛地警醒了。一下子从混沌中体会到在别人眼中,自己早已是个大人了。
尽管成天挤兑马钧,不过是寻一个斗嘴发泄的对象取乐罢了。现在却觉得小结巴其实挺有趣,能做出那么多好玩东西。得知他真的与盗匪牵扯在一起,王巧心中不觉痛恨起来。而王舒心中却一千个不相信、一万个不相信。这么一个心灵手巧、倔强自尊的人怎么会去勾结盗匪?但人证物证俱在,她也无从反驳。她求救似的朝王巧看了一眼,希望她这位敢想敢说敢做敢当的姐姐,能再有什么杀手锏,让舅舅放了马钧父子,却看到姐姐眼底深处透出的股恨意,不禁打了个战。
王策一旁插话数落女儿:“你们得多向两位表哥学,这次若不是他们提供线索,郝县尉如何能查出盗匪踪迹?这才是正道。”
王巧蓦然把目光射向荀安、荀定,透着从未有过的寒意。然后一言不发,拂袖离去。王舒也不满地瞪了他们一眼,跟着走了。荀安、荀定猝不及防,没想到姑父突然间抖落出他们的隐私,知道这下把表妹得罪得不轻。后悔不迭,急忙追了出去。张超、戴凌没了辙,也跟着走了,寻思着回去找张先生和单先生想办法。
王巧从那一刻起,就坚决不理睬荀安、荀定。直到临走了也没搭他们一句腔。只有王舒忍住怒气,勉强和他们告别了一下。荀安、荀定急了,去找荀豫,说姑父一家带着这么些土布,还有这些女工,只有四个兵丁,一路肯定不安全,他们两个多少有点武艺,愿意护送他们到家。荀豫盯着他们看了半天,道:“也好,你们也该去历练历练。把你姑父一家平安送到河南后,玩几天就赶快回来。”就这样,荀安、荀定挎着兵器,如愿以偿地跟着车队出发了。一路上寻思如何获得表妹的原谅。但王巧始终绷着脸不搭理他们。
张超、戴凌跑回张府。戴凌一路给张超出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