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巧他们都围了过来。王巧惊奇地问:“单先生,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父亲,那些木工怎么也变成兵丁了?”
王策“呵呵”笑道:“死丫头,其实你舅舅早就怀疑是老吴老周搞的鬼,我还不太相信。他特意派些兵丁装成木工,一路跟来,就是为了缉拿这两个恶徒的。单先生也是你舅舅请出来,远远跟着我们,有个照应的。”
夫人荀氏也走了过来,与单先生见过礼,望着被烧掉的土布车,忧虑道:“布被烧掉了,回去可怎么交差啊?”
单先生笑道:“夫人请放心,荀大人早有安排,这车上的布是假的,真的布在后面我的车上放着呢。我让他们先去城门口等我们了。”
荀氏真是惊喜万分:“太谢谢先生了,我们家可得救了。”
王舒怯生生插上来道:“那....那个.....马家父子该洗脱罪名了吧?该放了吧?”
“别乱管闲事。”王策不悦道,“一码归一码,他们是他们的事,等查清了自然会放他们。”
王巧叫道:“还用查吗?你没看刚才小结巴和恶贼拼命的样子吗?”王策叱道:“官府有官府的规矩,你一一个女孩家,少掺和,让人笑话。”
河南县是司州河南尹治下的一个小县,与洛阳接壤。县城坐落在洛阳城西南三四十里处,与西边的谷城、东边的偃师、东北的平县起拱卫京城,而河南县最近。虽是小县,却因临近京都,得天独厚,各种消息十分灵通。洛阳城里高官云集,一抓大把,甚至不少要员在河南县置地建房,所以一个小小的河南县令在这里既荣耀,又憋屈。荣耀的是比偏远小县要高出一头。憋屈的是,做人做事难免束手束脚,一不留神,就不知踩了谁的尾巴,所以行事得处处谨慎小心。但反过来也有好处,就是可以结识许多朝中权贵,找到可以依附的高枝。
河南县令南宫嗣情况不太一样。南宫嗣年过四旬,长眉细眼,薄唇短须,颇有几分儒雅之气,只是前胸有些扁凹,后背就显得微弓,无论是走路还是盘坐,看上去就总像是低头含胸,一副永远在沉思的神态。他原本就在京都里任职,做过黄门侍郎、骑都尉,一步步做到将作长史,上下左右的关系自然十分清楚。前番因上书魏主曹睿,建议大兴土木,与闻讯前来进谏的毌丘俭当朝掐架,被曹睿打发到这里来当个小小的县令,心中颇有不甘,决心哪里跌倒哪里爬起来,就从这小小的河南县闹出些响动来,让曹睿重新发现自己,何况自已还有中书监刘放、中书令孙资帮忙讲话。这么多年,自己老家那边在他们二人身上下的功夫可不是白费的。
一来到河南县,就发觉这里的人际关系错综复杂。想做什么事,感觉这边也是眼睛,那边也是眼睛,哪一个也不好随便动,就连一个小小的主簿、县尉、县永都各有来头。费了好大劲才换掉主簿,前些日子两个县尉自己内斗,揭发出收赃放盗的丑闻,才得以拿掉一个,换上自己的旧部。县丞管着仓狱钱粮,不是自己人也不行,自己想在钱粮上活泛些,也是碍手碍脚,放不开。
这个王策是这里的老县丞了,虽然为人勤勉低调,不争权利,好使唤,但是胆小怕事,有些事根本不敢拉他进来。有他,有些事就不好做。要换掉他,也挺为难。王策为人和顺,是个老好人,比较有人缘。县内大大小小的乡绅官员,他都熟悉,而且与在这里购置产业的洛阳京官也多有来往。后来查出,王策的大舅爷是涅阳县令荀豫,而省豫的大舅爷正是毌丘俭,这就更加不能轻易摆弄了。刘放也告诚他,新帝登基,现在到底什么特性,还没人知道。你已经妄言被贬,就消停些,切要循规蹈矩,不要弄出乱子来。所以,要换掉王策,唯有一个办法,就是让他自己知难而退。
南宫嗣想了好多办法,都觉得不成熟。这次,刘中书传话给他,蜀国可能要来犯境,估计朝廷要广征军衣、军粮,要他提前做好准备,做出一些成绩来,到时好给他说话。再一个,新帝登基,不久肯定会选美充宫,现在就可以物色人选,以备一时之需。这一刻,他忽然就有了妙计。将这个差事派给王策。他是县丞,正管着这一摊。完不成或者出差错,那你就自已滚蛋吧。
王策家有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儿,特别是大女儿,自己亲眼所见,若说前朝貂蝉有闭月之貌,那是传说,自己没有亲眼见过。而王策的女儿,是自己见过的女孩当中最让人掉魂的一个,而且织布之巧,全县闻名。他隐隐约约把朝廷将要选美的意思透露给王策,看他反应。那王策真要是一口答应,自己还真就不敢动他了,还得和他搞好关系,说不得哪天他女儿就在皇宫得势了。谁知,没几天,王策就把他女儿送到荆州涅阳去了。
果然没多久,河南尹就下来任务,要河南县三个月内完成一千匹土布、二百五十匹丝绢。南宫嗣把这个数字翻了一番交给了王策。心中拿定主意,若是他完成了,自己正好超额上缴,可以邀功。若是他完不成了,或者中间出什么纰漏,对不起,自动走人。这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王策被逼得愁眉苦脸。南宫嗣就给他出了主意,让他把女儿叫回来指导百工织布。同时给他三百两金子,去采购些土布回来充数。却把心腹老吴、老周派给他护卫。但这两个笨蛋做事不小心,居然在涅阳县差点露了马脚,调了包的东西又被夺回去一半。他们已经快进人河南县境内了,不知情况怎么样了?
黄昏时分,南宫嗣在后堂转来转去,县尉丁九过去就是他的心腹,正在一旁侍立着,小心安慰道:“大人,不必担心,万一失手,我已经安排了后招,保管他们不会开口说话的。”
南宫嗣皱眉道:“丁九啊,你不知道啊,这河南县靠近天子脚下,出头冒尖的人多,闹出一点点动静都会惊动上面的啊。”
丁九道:“是啊,大人,刚才那个讨厌的小夫子又在城南门口悬书代言,有人说河南尹医曹椽史李厄在本县私开药铺,滥用庸医,假药坑民,小夫子吟诗作文,呼吁驱逐,弄得又有许多人围观。
南宫嗣扬起头:“哦,好啊,那个姓李的医曹把手伸到下面来,在此间开了多家药铺,本地药铺叫苦连天,已经儿番具状上来,我正为这事为难呢。他仗着在尹里,朝中又有人罩着,不把我放在眼里。哼,小夫子要悬,就让他悬吧。”丁九会意:“只要小夫子的悬书传开去,河南尹知道了,怕是他的官位也不保。”
南宫嗣点点头:“现任河南尹裴潜裴大人可是有名的清峻严苛之人,可别犯在他手里。”想了想,道,“你去把这个小夫子叫来,我有话跟他说”
丁九道:“大人,你不是见了他就讨厌吗?”
“那是。他仗着父亲做过扶风太守,朝中故旧甚多,又是个小孩,别人不好拿他怎么样,就肆意妄为,我是见了就讨厌。”南宫嗣话头一转,“但有时这种毛还没长齐的愣小子,也是一枚好棋子。’
丁九明白了,一挑大拇指:“大人高明!”转身走了出去,让人去叫小夫子。南宫嗣在堂内继续踱来踱去,想着王策那边可能出现的种种状况。丁九又折来了,一听脚步急匆匆的,就知道又出了什么稀奇事。要不就是王策那边的事,心中忐忑不安,抬起头看向门口。
果然,丁九快步走进来道:“奇了,奇了,南门差人来报,小夫子在城门口和一个外地来的小先生对上阵了,围了很多人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