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顾无它,朱翠与尹万对视了一眼,双方眼中都充满了疑惑。
尹万尴尬地缩回脑袋,正襟危坐,“桌子有些不稳,我看看是不是那条腿短了一截。”
朱翠回过身,将信将疑地按了一下桌子。
吃劲之下,桌子四平八稳,不见半分晃动。
“是要修整一下了,不过还是先填饱肚子吧,我去端饭。”朱翠面不改色,转身出去了。
尹万点了点头,见她离开,也伸手按了一下桌子,顿时脸上有些挂不住了。
这桌子怎么一点都不配合?
朱翠来到侧房,偷偷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那个刘木匠得了失心疯,把做木工的手艺丢了。
怎么阿承得了失心疯,对再寻常不过的木桌如此感兴趣?
难不成,刘木匠丢的心,长到阿承身上了?
深吸一口气,朱翠端着两碗饭和筷子,回到了里屋。
“吃饭了,这可是你最喜欢的酱牛肉,这次生病许久,可要多吃些。”
朱翠拉开尹万的右手边的出长凳,将筷子递出。
尹万接过筷子,说道:“好,你也辛苦了,赶紧吃吧。”
朱翠也不含糊,夹了一块酱牛肉到尹万的碗里,随后夹了一块给自己。
她薄唇轻咬,撕下一小块牛肉,就着淡黄的粟米饭慢慢嚼着。
这时,朱翠发现尹万没有着急吃饭,而是拿着筷子在来回琢磨。
她低下了头,想不到,阿承对木工居然好奇到了这种程度,居然连一双筷子都要琢磨。
尹万不知道她所思所想,只是双手有些不听使唤,拿个筷子颤颤巍巍,这会儿他正在寻找拿筷子的感觉。
片刻,尹万似乎找回了手感,便开始吃饭。
“阿承,你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了?”朱翠像是想通了,主动开口。
尹万一边吃着饭,一边说:“嗯,要不你给我讲讲,我的身世。”
朱翠夹了一团蒿菜到自己碗里,边吃边向尹万解释。
经过一番解释,尹万这才知道,自己这个张承的大致过往。
张承是土生土长的卢阳县人,父亲早亡,母亲是隔壁水下县陶家人。
陶家颇有家资,张承便跟着母亲在陶家长大,这才有机会研读经义。
母亲过世之后,张承回到卢阳县,在父亲留下的屋檐下生活,后来娶了朱翠,考得了一个秀才。
这次生病之前,便是去参加这届秋闱。
“阿承,虽然你什么都不记得了。”
朱翠停下了筷子,郑重叮嘱:“但千万别让人看出来,咱们家本来就靠着县太爷发的粮。万一被人发现,捅了上去,你的功名被革,那咱们家就完了。”
尹万这时候也吃饱了,便放下筷子答应下来。
随后他发现,似乎朱翠只有一开始夹过酱牛肉,而后一直都就着蒿菜下饭,心中不免有些惭愧。
聪明如尹万,他心中早已有了猜测。
张承离开陶家,或许是因为饱受排挤。
酱牛肉,并非餐桌常客。
念及于此,尹万重新拿起筷子,在朱翠错愕的表情中,将剩下的半碟酱牛肉,都夹到朱翠碗里。
“朱翠,多吃些,身体最重要,其它我来想办法。”尹万笑道。
朱翠愣愣地看着碗里的酱牛肉,过了好一阵才擦了擦眼角,将碗里的粟米饭扒干净。
“还是留着吧,今晚还能添点滋味。”朱翠将酱牛肉拨回碟中,开始收碗。
尹万沉默不语。
正当朱翠要离开屋子的时候,冷不丁说道:“阿承,我大你三岁,本来成亲也是苦于饥荒,你一直都叫我翠姐的。”
她没有回头,顿了顿才补充了一句:“可别让人看出来了。”
在朱翠出去之后,只留下愕然的尹万。
侧房里,朱翠放下碗筷,忍不住抽泣起来。
那叠酱牛肉是用半个月的粮食换来的,郎中本来都说张承可能挺不过来了。
朱翠抹了抹眼角,转头向着一个角落看去。
那里放着尘封已久的半包耗子药。